当一个人忽然失去了心里一直追寻的东西,内心就会变得很空洞,这种空洞是需要新的东西来填补的。
每次看见无忧望着东边发呆的时候,埃阿夹都知道,其实她还在期待着皇甫浪鹤会出现,还是很想回去。她如此这般任性胡闹,只是在排遣心中的悲伤和苦闷而已,只是想用一些东西来填补忽然空洞的内心而已。
无忧戏弄了一番那红衣女子封飞飞,想到因此能让皇甫浪鹤的名声变臭,不觉感到心情舒畅了不少,原本充满恨意的心境也淡去了不少。
出了那芙蓉镇,他们便往南边而行,因为那蓝凤凰留下的暗记是指向南边的。
心情变得好了些,她爱热闹,爱玩的天性更是显露无疑。捉弄那些不太老实的路人,偷摘果林里的果子,甚至于到有钱人家里勒索诈骗,当街调戏女孩子……走到哪里闹到哪里,并且次次都闹得惊天动地。每次若不是埃阿夹提醒她还得找那大嘴巴犀鸟蓝凤凰他们,她都不会罢手。
埃阿夹看着她终于不再垮着脸了,便放下心来。一般只要她不是太过份,他都不加阻拦,她闹就任由她闹。
一路往南,他们遇人便打听那大嘴巴犀鸟的踪迹,但是没有一个人见过它。
这一天,他们两个来到一个名为同里镇的小镇。小镇不大,人却很多,刚一进城,就看见镇口的告示牌前围了好多人。
“呃?瞧那边好多人!我们也去看看好不好?”
无忧口中问着好不好,人已经朝那边跑去,埃阿夹只好跟了过去。
无忧拨开围观的人群挤了进去,却见另围观的人交头接耳的是墙壁上贴的两张告示。
“通缉令:两男,一男身穿白色雪绸长衫,头戴白色礼帽,身材瘦小,面相俊美,疑是女扮男装。另一男身穿淡青色长衫,头戴黑色缎质礼帽,身材高大,不善言笑,南蛮口音。这两个男子前日在芙蓉镇杀死了一扇子铺的老板,将其扇子铺中的两把古扇盗走。据悉,此二人正往南而行,如有人举报或擒获二人,必有重赏……”无忧凑近了,一字一句地将众人围观的一张告示上文念了出来,越往后念声音越小。
埃阿夹上前来伸着脖子草草看了一下,拨开人群拉了她,拉低帽子急急地走出那同里镇。
“……慢一点……停一停……”
他们一顿急走,直走到一条小河边才停下来。
无忧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撩起长衫的下摆来擦汗,当看到雪白的衫摆便想起了那张告示,气不打一处来:“杀人?我们什么时候杀那个老头了?我们离开的时候那老头明明好好的!”
“对啊!我们走的时候的确都是好好的,怎么会说我们杀了那店老板呢?”埃阿夹也想不通。
“可是,那什么通缉令上明明就是我和你嘛!你啊!干嘛拉我跑?我们就该跟那些人说清楚!”无忧拿出那把紫檀雪纱扇呼呼地扇风,扇了几下,想到这扇子居然让她成了杀人犯,不觉气恼地‘啪’地一声扔进河里。“什么狗屁扇子!算死了也不过两三个大洋!还古扇呢!我呸!”
“就算这不是什么古扇,但扇子却是我们拿了的。”埃阿夹说。
她一伸手又从埃阿夹手中抓过那把织锦玉骨扇,用力地撕扯了几下,一扬手也扔进了河里,气呼呼地站了起来说道:“扇子我是拿了!可我没杀人!我们回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把我怎样!”
埃阿夹拉住她说道:“他们?他们是谁?你要去和那些乡民说去吗?那些乡民又知道什么?我看我们不如先换下这身衣服,再暗中去查探一下后再说。”
“不要!我偏就要穿成这样!”无忧气呼呼地说。
“如果我们一直穿成这样,只怕一到有人地方就会被人认出来了,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被人追着跑吧?”埃阿夹劝她:“还是换了吧!”
“我不要换!”无忧仍旧固执地说。
“如果……他要是来找你,就算你打扮成村姑乞丐,他也能将你找到的……”埃阿夹叹了一声说道。
“埃阿夹!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没有想着他来找我!我……我只是……”无忧红着眼睛说不出来了。
其实,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一刚开始她只是想报复皇甫浪鹤,想冒他的名惹出些事来让他为难。可后来她对他的恨意却越来越少,想念越来越多,以至于后来的惹事,其实都是想引起皇甫浪鹤的注意,想让他来阻止她,想让他……
“这次的麻烦已经很大了,如果他对你有心的话,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埃阿夹看着她低垂的脸,眼里闪过一丝痛苦。
“真的吗?”无忧抬起头来,脸上扬起了一抹光亮。
埃阿夹对她笑了笑点了点。
“好!我听你的话,我们换下这身衣服!”无忧笑了起来。
只愿你一直这样笑,孔雀……
埃阿夹看着她的笑脸在心里说。
“为什么会这样?!”
当无忧和埃阿夹换下了那身长衫,重新打扮成了他们原来的样子,来到一个小村镇里,却看见那小村镇的墙壁上贴着一溜儿的通缉令。和那同里镇有所不同的是,两男改成了一男一女,而对这一男一女的装扮形容居然和现在的他们一模一样。这次还多加了画像,画工虽然有些粗糙,但把两人的神态却画得有七八分相似。
这次不仅无忧站在那通缉令前呆了,就连埃阿夹也呆了。
“大柱!老李快来!你们看那不就是那告示上的男女吗?”
只听得一人大叫,就见从一间店铺里跑出来好几个健壮男人,人人手中都握着铁锹木棒什么的,看似早就准备好的。一见他们两个,那些男人全都两眼发光地举着手中的家伙朝他们冲来。
埃阿夹拉了呆怔的无忧扭身就朝村外跑。
“……你干吗又拉着我跑?我们……没杀人!怕什么……”无忧被埃阿夹拉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在一片小树林前停了下来。
“不跑难道要和那些村民打一架吗?”埃阿夹放开她。
“我们也不能一直这样逃着躲着啊!”无忧气恼地坐下来歇气。
“怎么会这样呢?”埃阿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就是啊!为什么会这样?”无忧顾不得气恼,低头想了又想,怎么也想不出来到底是怎么一回儿事。“难道是有人在和我们开玩笑?暗中捉弄我们不成?”
埃阿夹摇了摇头说:“那官印是真的,没有人敢拿官印开玩笑的。”
“可是我们并没有杀人!”无忧皱眉说。
“除非……”埃阿夹低头沉吟。
“除非什么?”无忧问。
“除非是有人跟我们有仇,想以此除掉我们。”埃阿夹抬起头来说道。
“有仇?和谁有仇?我们来这里一个月都不到呢!”无忧说。
“我也想不通。”埃阿夹叹气。“这次出云南,我从没和陌生人打过交道,更别说和人结仇了。”
“不是你……难道是我?”无忧咬唇细细地将她一路来的情形想了个遍。“难道是那个山大王的手下?”
“山贼土匪怎么能弄得到官印呢?”埃阿夹摇了摇头。
“难道是……封不时?”无忧深吸一口气,肯定地说:“不错!封不时!肯定是他!和我结仇的只有他再无别人了!他的火枪队全死在了阿姐的追魂索魄霹雳弹之下,想他是断不肯罢休的,所以才设了这个嫁祸之局。”
“看来也只有他了。”埃阿夹点头赞同她的分析。
“哼!知道是他就好说了!”无忧站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埃阿夹也站了起来。
“找封不时去呀!”无忧说。
“到哪里去找?我们现在只要一出去就会被人抓住了。”埃阿夹说。
“我们不能一直这样逃啊躲啊的!我讨厌吃那些野果子、野鸡、野兔子什么的!我要吃城里大馆子里的鸡鸭鱼肉。”无忧孩子气地大声说道。
“你想吃那些,我会去城里帮你买来。”埃阿夹憨憨地笑着说。原来她想着的是那些吃的,这个还不容易。
“你去帮我买?难道你就不会被人抓住吗?”无忧皱眉白了他一眼。
“我们两如果不一起出现,应该不会引起注意的,再说我如果不说话,别人一定瞧不出来。”埃阿夹说。
“对哦!”无忧忽然扬眉笑了起来。“我们两个如果不一起走,那些人定然瞧不出来的!走吧!”
“走?你又要做什么?”埃阿夹有些慌张。他知道,她若是不笑还好一些,她若是忽然笑起来,并且还笑得特别开心的样子时,定是又要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了。
往往她笑得越开心,他就越紧张。
“先前跑过来的时候,我看见路边有一户人家门前晾着洗好的衣服,我们去偷两件来换上,然后分开走。”无忧得意地笑着。“嘿嘿!我们装成贫苦的农妇农夫,又是单独的一男一女,我就不信还有人能将我们认出来!”
“不行!我们不能分开走!”埃阿夹皱眉说。
“为什么?”无忧垮下脸来。
“你不会功夫,我要保护你!”埃阿夹说。
“难道不会武功的人就得人来保护了?”无忧不服气地说。
埃阿夹憋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三个字:“你不同。”
“好了好了!我会很好地保护自己的,你看,这么多天来我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无忧上前拉他。“我也很想埃阿夹在我身边保护我,陪着我的。可是,我们两个在一起实在是太显眼了,要是一直这样躲躲藏藏的,我们要到哪天才能找到阿姐和大嘴巴呢?”
“不行!”埃阿夹涨红着脸粗声说。
“你……”无忧深吸一口气。看来这埃阿夹的一根筋的毛病又犯了,对付他这个毛病就只能软硬兼施了。“我说了不要再吃那些野果子野鸡什么的了!”
“你要吃什么我都会给你弄来的。”埃阿夹说。
“我要睡柔软的床铺!盖香喷喷的熏香被子!”无忧大声说。
“我也会给你弄来的。”埃阿夹脸上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那个你也能弄来?”无忧气得直咬牙。“就算你能将那床铺被子弄来,你又要我睡哪?”
“树上。”埃阿夹说。
“树……”无忧叹气。
她怎么忘了他是个木匠呢?他可以在树上——不,应该说在只要有木材的地方,他都可以用很短的时间,盖起一间足可以让人住上两三年也不垮的木房子。
“这么说我们是一定要在一起的咯?”无忧问埃阿夹,他点了点头。“好吧,如果你能答应我几件事,我们就不分开走了。”
“好。”埃阿夹点头。
“这个你答应得倒还是挺快的!”无忧翻了个白眼。“你要再敢说那不行两个字,我立马就那头去撞那颗树!”
“好。”埃阿夹又点头。
“你……你气死我了!”无忧跺脚说道。“好!你去把那衣服去偷来。”
“孔雀……”
“就算我们不分开走,也要换下这身衣服啊!难道你还想被那些村民追赶吗?”无忧叹气说。“那封不时肯定是安排人跟踪我们了,他要玩,我们就大大方方地跟他玩。他不让我们往有人的地方走,我们就偏往人多的地方走,看他到底要怎样。”
“这样会很危险的。”埃阿夹不同意。
“这件事已经闹大了,阿姐很快就会知道的,他要是敢把我抓起来,阿姐不把那县衙给夷为平地才怪呢!封不时上次和阿姐交手就应该知道我们是什么来头了,他定不敢轻易对我下狠手的,我想这次他肯定又是想用我来要挟阿姐的。”无忧说。
“孔雀……”
“你是真的要我撞树吗?”无忧打断他的话,瞪着他说。
“好吧……”埃阿夹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无忧见他点了头,脸上很快扬起了笑。
“完了?”埃阿夹看着她脸上荡开的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完了。”无忧笑着点头。“现在你去偷衣服吧。”
“我们一起去。”埃阿夹说。
“你不会是在担心我一个人偷偷跑了吧?”无忧好笑地看着他。
埃阿夹不摇头也不点头也不说话,看来他就是这么想。
“我这人没有什么优点,但对自己说的话却从没失信过,我是不会一个人跑掉的,你就安心吧。走吧!我肚子也饿了,偷了衣服,正好再抓只鸡来烤了填肚子!”
她说着,甩开手朝之前的那户人家走去。
埃阿夹追上她问:“接下来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清水县。”无忧说。
“清水县?那是个什么地方?”埃阿夹问。
天际一抹晚霞红似火,映衬荒凉的乡野看上去有了一些温暖。
“一个很有趣的地方。”无忧有些高深莫测地望着天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