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无忧终于走进了这座让日思夜想的城镇里。
她费劲地忍下要朝城东那个叫神龙镇的地方飞奔而去的冲动,装着若无其事地走进蓝凤凰住的房间里。
“阿姐!”无忧发现自己叫阿姐叫得是越来越顺口了。
“孔雀,快过来帮阿姐看看这衣衫好看不好看。”蓝凤凰叫她。
“阿姐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无忧走近蓝凤凰由衷地说。
“真的?”蓝凤凰对这镜子扣小衫上的盘扣,丹凤眼笑眯成了一条线。
“你昨晚不是要去杀皇甫敬轩啊?”无忧看着在整理着水湖蓝小褂的蓝凤凰问。
称赞一个女人很好看总是没错的,就算这个女人有至高无上的权势,一样会很喜欢听别人对自己说她很美这样的话,不管这话是真是假。
无忧看着蓝凤凰笑成了一朵山茶花的脸想。
“谁跟你说昨晚我是要去杀他的?”蓝凤凰笑着问。
那个死大嘴巴!给的是什么情报?无忧在心里骂那大嘴巴犀鸟。
“那皇甫家族可是一般,我们不可轻敌,所以我要先探清皇甫家的底才能下手。”蓝凤凰说着站了起来。“你今天就和埃阿夹在城里玩玩,不要跑远了,阿姐要出去办点事。”
“你要去哪?!”无忧惊慌地问。
“阿姐要找的一样东西在离这不远的小镇里出现了,我去看看。”蓝凤凰说。“你干什么这么惊慌?”
“我……我有惊慌吗?”无忧在听蓝凤凰说只是去找一样东西,不觉放下心来。她装着很娇弱地又说:“我只是怕没阿姐在旁边会迷路。”
“有埃阿夹跟着你呢!”蓝凤凰拍了拍她的手。“别怕,阿姐会很快回来的。”
“嗯。”无忧点头。
无忧抬头看那扇大开着的有着红漆柱子的大门,然后看着上面的那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神心山庄,呵呵傻笑起来,心里直为自己的记忆力感到骄傲。
日过晌午,她确定蓝凤凰已经出了城,便嚷着要吃那金黄柚子,支使埃阿夹出去给她买柚子。只等那埃阿夹一出店门,她便偷偷溜了出来。
她们所住的这家客店位处于城中稍显偏僻的后街,她记得曾经与秦渔凡来这街尾的那家书画店掏过书,那次去神心山庄时,她见过秦渔凡跟那店老板打过招呼,然后转过街角的那座小石桥,在小石桥上秦渔凡又遇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子,那女子问他可有什么好看的书,他们说了几句话后那女子就笑着走了,然后他们继续往前走。再走过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巷子,转到一个有很多衣着光鲜的人出入的大戏院门口,在戏院门口他有趴在那花花绿绿的海报前看了半晌,再右转朝东走去……
依此而循,她准确无误地来到了神心山庄的门口。
无忧扬眉笑了,提着裙子朝那扇朱漆大门奔去。
“请问这位姑娘有什么事?”
她刚奔近门口便被一个家丁给拦了下来。
“我找人!”无忧伸头看向里面。比起三年后的神心山庄,现在的庄园里果然是一派繁盛景象。神心山庄坐落在城东的神龙镇正中,千檐百宇,气象恢宏,高大的门户足足占了整个镇子的三分之二。
庄园门里门外都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有穿着整洁的家丁仆役丫头婆子,也有着绸缎戴礼帽的达官贵人。
“找人?找谁?”那家丁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无忧看着远处一排房子前一群人,正忙碌将一些红绸什么的往房前屋后挂,不由问:“那边在做什么?”
“那个啊,是为我们家先生布置的新房。”那家丁很兴奋,但马上又冷脸说道:“哎!我说这位姑娘!你的到底是找人还是有别的什么事?”
“新房?”无忧呆了一下,问道:“谁和谁的新房?”
“当然是我家先生和纳兰格格的了!”那家丁冷冷地说。
“你们家先生和纳兰格格?”无忧忽觉掉进了冰窟窿里从头冷到脚。
“当然了!”那家丁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不可以!”无忧摇头。“不可以!他不可以和纳兰柔心成亲!”
“什么不可以?”那家丁说。“姑娘说话可真是很好笑呢!”
“他说过会和我在一起的………”无忧快哭出来了。
“和姑娘在一起?!”那家丁嘲笑着看了看她说。“我看姑娘是在说笑话吧?”
“我没有说笑话……”无忧红着眼睛说。
“是笑话也好,不是笑话也好,我看姑娘还是走吧!”那家丁似乎很同情她。“我家先生和纳兰格格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一些逢场作戏的事,姑娘还是不要太认真的好。”
“天造地设的一对?”无忧又遭一个闷雷。
“是啊!你都不知道,每次看到我家先生和纳兰格格在一起,我们做下人的都有多羡慕!”那家丁一脸羡慕的样子。
“可我怎么办……”无忧浑浑噩噩地低语。“他说过要和我在一起的……”
“你……”那家丁看了看她说。“你瞧瞧你这寒酸的样子,怎么也不能和纳兰格格比的,你还是走吧!”
“我……”无忧低头看自己,只见身着很朴素的月白长裙,上着鹅黄的小衫,长长的发编成一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虽然看上去并没有那家丁所说的寒酸,但着实也看不出高贵的样子。
“我看你还是走吧!”那家丁说。
“走?我要往哪里走?”无忧浑浑噩噩地转过身。“我该往哪里走?”
“谁管你往哪里走!你只赶紧离开这里就是了!”那家丁推了推她。
“孙虎,怎可对人如此无礼?”
一个宛如天籁般的声音响起,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得就像天天都有在听。
她抬头朝那声音的主人望去。
只见一辆汽车停在神心山庄的门口,从汽车上下来的一个人。
那人一袭白衫,白色礼帽下一双深邃如寒星般的眼,懒洋洋的嘴角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那——不是她朝思暮想的皇甫浪鹤又是谁呢?
无忧狂喜,抬脚欲朝他奔去。却发现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反身走到另一边,拉开另一边的车门。然后,她看见一双白色高跟鞋迈了出来,跟着她看见一身洋装的纳兰柔心,高贵且妩媚动人地走下车。
“这位姑娘……她说她要找人。”那叫孙虎的家丁垂手瞟了无忧一眼,对走上台阶的皇甫浪鹤说。
“哦?”皇甫浪鹤和纳兰柔心走近。
皇甫浪鹤看了看那家丁,再看无忧问:“请问姑娘要找谁?”
无忧心中的狂喜慢慢地退去,她望着他百感交集。
他的眼依旧很明亮,依旧深邃如幽潭,他的神情依旧平静如水,他的嘴角依旧是挑着那丝懒懒地笑……
一切依旧,可是,他却问她:姑娘你找谁?
她在找谁呢?
“姑娘?”皇甫浪鹤微微地皱了皱眉。
他上下打量着无忧,很朴素的衣着,看上去既不像大家闺秀,也不像市井村姑。他抬眼看她,当看见她一双黑亮的眼睛不由心里一震。
“我……”无忧恍惚地答。“我要找一个人……”
“哦!是吗?”皇甫浪鹤收回有些走神的思绪,轻笑着说:“姑娘不防将那人名字告诉我,或许我认识。”
无忧走近他,抬头痴迷地看着他喃喃地说:“他……忘了我是谁了……”
“姑娘记得他不是吗?”皇甫浪鹤笑着说。“我想他见到姑娘后,自然会记起来的。”
“会吗?”无忧看着他微笑的眼,很想扑进他怀里。
“会的。”皇甫浪鹤说。
“浪鹤,不如请这位姑娘进去说吧?”纳兰柔心温柔地搂着皇甫浪鹤胳膊说。“我还得去看看新房布置得怎样了呢!”
“新房……”无忧倒退一步,她转头远处忙碌的人群,看那些红红的东西,脑子一片空白。
“这位姑娘……不如就暂到里面稍作休息,待找到姑娘要找之人再走如何?”皇甫浪鹤对无忧说。他本不是个多情多事之人,但不知怎么,她眼里的悲伤与慌乱让他很心疼。
“不……”无忧喃喃地低语一声,忽然转身跨下台阶飞奔而去。
“姑娘——”皇甫浪鹤伸手拉她却没拉着,看着她飞快隐入街角的身影,只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这是怎么了?”纳兰柔心若有所思地问。
“怎么?”皇甫浪鹤往里走。
“我居然看见皇甫浪鹤也会关心人了!”纳兰柔心别有深意地说。“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你这是吃醋吗?”皇甫浪鹤不认真地笑。
“那又怎样啊?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为另一个女人叹气,总不能连问都不能问吧!”纳兰柔心半真半假地说。
“当然能问!”皇甫浪鹤笑握着她的手,朝那挂着大红喜庆之物的大房子走去。
无忧趴在街角的墙边,看着皇甫浪鹤温柔地看着纳兰柔心笑着,看着他牵着纳兰柔心的手,慢慢地走进那所挂满红绸的大房子里。
泪,像断了线珠子落了下来。
他真的忘了她了!不!是他的记忆果真没有了她!一丝一毫都没有了……
他只有纳兰柔心!他的眼里只有纳兰柔心!他的世界里也只有纳兰柔心……
那座挂满红绸的大房子就是他们的世界,有快乐,有幸福,有纳兰柔心,有他……
无忧跌坐在地上,泪落在那月白的裙椐上,一转眼便无影无踪。
她想起无天崖,想起了望月洞,想起了她的无忧谷,想起那些和一个人一起过的那三百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