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的月亮升得很早,皇甫浪鹤望着明月,嘴角含着笑等待着无忧的到来。
月入栏杆,他没有等来无忧,而那个关士吟倒是很准时地应约而来。更让他惊讶的是,那只跟了他一天的小雪狐居然在他怀里。他已经有好几个晚上都没有见过它了,忽然看见它在关士吟的怀里出现,不知为什么让他有点不安。
“皇甫先生久等。”观音走上前来。
“今晚的月色很好,也不枉在此等候。”皇甫浪鹤笑着看了看他怀里的雪狐。“只是在下有一疑问。”
“哦?”观音淡淡地笑着。
“这只小雪狐怎么会和关先生在一起呢?难不成这小家伙每晚都陪着先生不成?”皇甫浪鹤看见那雪狐眨了一下黑溜溜的眼睛,有一点亮光在它眼里闪烁不停。它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那点亮光就停留在眼底,而且越来越亮。他看着那点光移不开眼,然后就发现自己的心隐隐有些痛起来。
“先生说得不错,这只小雪狐这几晚都和我在一起。”观音说。
“哦……”皇甫浪鹤怔怔地看那雪狐,他从那雪狐的眼睛又看到了无忧,虽然它闭上了眼睛,但它闭上眼睛的那一秒,他看到了——悲伤的无忧。
悲伤的无忧?他从没看见无忧有过如此悲伤的眼神啊!
“那么,就请皇甫先生将那冰魄雪莲交与我吧!”观音抬高声音说。
皇甫浪鹤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房里,不多时便捧着一个紫檀木盒走了出来。
“皇甫先生果真是位守信的君子!”观音接过紫檀木盒。“观世音代天下生灵在此谢过!”
观音一语双意地点头致谢,转身准备离去。
“关先生慢走!”皇甫浪鹤疾步拦下观音。
“先生还有何事?”观音眼里有洞悉一切的明了。
“皇甫有个不情之请,望先生成全。”皇甫浪鹤看着观音怀里的雪狐。
“如果皇甫浪鹤先生是想要了这只小狐,那就非常抱歉了。”观音轻轻抚摩着无忧的头,无忧又闭上了眼睛,就在她将头藏入观音怀里的时候,一滴泪落了下来。“望先生见谅,恕我不能相赠。”
“请问,这只小雪狐是先生之物么?”皇甫浪鹤问。
“不是。”观音微笑着答道。
“既非先生之物,那皇甫是不是可以要求先生将之留下来呢?”皇甫浪鹤看着那小雪狐紧闭的眼睛,只觉得胸口有种说不出来的痛。
“这小雪狐虽然非我之物,但它亦是有心的小东西,留与不留并不是我等可以安排的。”观音微笑着看了怀里的无忧一眼。
“小忧……”皇甫浪鹤轻唤小雪狐,那小雪狐闭着眼睛将头更深地缩进观音怀里,看也不看他,皇甫浪鹤呆了呆。
“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观音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自认非君子,但也不是个强人所难之人。皇甫浪鹤黯然地垂下手臂,默默地退到一旁,他看着那雪狐雪一样白的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那一声叹息传入无忧耳里,她惊慌地从观音臂弯里抬起头。
皇甫浪鹤看着她惊慌失措的眼笑了笑,对她说:“本想带你去一个地方的,那个地方很美,很安静,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得到你……”
他看着那雪狐清亮的眼睛里忽然蒙上了一层轻雾,这让他想起无天崖的云雾,想起望月洞前的山影,想起了无忧谷里清溪浅流飞鸟闲鹤……
“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可以了……”他再叹了一声。
无忧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但愿还能见到你,小忧……”皇甫浪鹤忍不住走上前,轻轻地托起雪狐毛茸茸的下巴不舍地说。
只见那雪狐在他掌心闭上眼睛,一滴泪落在他的掌心,皇甫浪鹤心头不由大震。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皇甫浪鹤看着贴在他手掌上的雪狐喃喃低语。为什么会有如此熟悉的温暖?为什么会感觉这滴泪流进了他的心脏里?为什么他会隐隐听见无忧在说: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是我的大鸟……我要和我的大鸟在一起……
“时间不多了。”观音轻轻地将雪狐抱入怀里。“我们应该走了!”
她不知是在对谁说,然后拍了拍雪狐的背。再也不看皇甫浪鹤一眼,径直飘然而去。
皇甫浪鹤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想起无忧来,想起了昨晚她说的那些奇怪的话。
她说了一些什么奇怪的话呢?她好像说:如果我有一天再也回不来了,你会一直想着我吗?过很久后,你还会记得我吗?如果我们再也见不着了,你会不会忘记我……
还有什么呢?……为什么现在他想不起来了?
皇甫浪鹤开始感到头很晕,就像喝多了酒一般沉重浑浊,一些影象断断续续漂浮起来……
有着葱郁绿树的云雾山……有云雾飘渺的望月洞……有如锦繁花的无忧谷……有一只通身雪白的小雪狐……有翩然如蝶般舞着的女孩儿……有花儿一般开放的笑靥……
无忧……
无忧……
无忧!你在哪里?无忧……
……无忧……
……你去哪里了?无忧……
……无忧……
皇甫浪鹤抱着自己的头靠在栏杆上。
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在慢慢消失,如退潮的海水一般迅速地消退着……
不能这样!不可以这样!停下来!停下来!停止!停止!……
皇甫浪鹤抱着头狂呼。
他不能让自己的记忆消失,他不能忘了无忧!
他听见无忧在说:如果我有一天再也回不来了,你要一直想着我……过很久后,你也要记得我……如果我们再也见不着了,你一定不要忘记我……
他要去找无忧!他要带她回无忧谷!
他要告诉她,他就是她永远的大鸟,他的臂弯将永远是她百分百安全的温床……
可是,他的记忆还在消失……
他的头越来沉重,而无忧离他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