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腊梅从有才伯家里出来,赶到饲养场时,东方已开始发白了。风停了,雨也住了。此时又变得风平浪静,在西边的山头上还挂着一个银钩似的下弦月。真是雨过天晴了。她走进饲养场的大门,屋内昏暗的油灯下,一个女人正弯腰在猪圈边给猪添食。她以为是春玉婶,心想这下可把你找到了。可又怎么说呀?她抓头愁眉苦脸地把说的话在脑子里考虑了一翻,才向灯影下的人走去。
“春玉婶!春玉婶!”卢腊梅还没走拢就细声和气地喊着:“春玉婶,你还没休息呀?”
江群听到喊声,伸腰站起来,见是卢腊梅。她望着卢腊梅浑身的装扮,不觉有些惊奇。
卢腊梅取下头上的斗笠,她的面额上,几旅黑亮的短发丝被雨水粘在面额前,浑身衣裤湿透了并沾满了泥浆紧裹在身上。她在江群转过头来的一刹那间,就查觉到认错了人。见江群目不转睛地打量自己,她也低头把自己全身上下瞧了瞧。不好意思地笑道:“江群婶,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不!……”江群不知怎么回答,过了好半天才疼爱的说:“腊梅啊!你看,你一个女子这一身像个啥话?”
卢腊梅明白江群的话意,就不好意思地傻笑道:“群婶,春玉婶在这里没有?”
“你找春玉婶有啥事?”江群一边问,一边脱自己的干衣服,递给卢腊梅要她换上。
.卢腊梅感激地接过干衣服,她没有马上换,微笑的脸一下子变得为难起来说:“我找春玉婶,要告诉她……”她难过得低下头捂着嘴唇,眼里闪着泪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告诉她,告诉她有才伯受伤了。”
“什么?有才伯受伤了?”江群吃惊地问。
“是的。有才伯在抢修保管室的时侯受伤了……”接着卢腊梅把昨晚上的情况简单描述了一遍,并把来意告诉江群说:“宝山叔临走的时候,叫我们安慰安慰春玉婶。”
“玉嫂这时在柴屋里照顾小猪崽。”江群说着带着腊梅向饲养场的柴屋走去。柴屋里没有灯,卢腊梅用手电筒一照,春玉婶睡在谷草窝里,盖着一床花被子。春玉婶因这只母猪的生产,几天都没吃好没睡好了。现在小猪产下后她又放心不下小猪崽,把猪崽端到柴屋里就和小猪睡在一起了
“玉婶!玉婶!”江群喊了两声,见春玉婶还没有醒,用手轻轻推着她的肩膀喊:“春玉婶,腊梅找你来了!”
春玉婶被推醒,她睁开眼睛,警觉地掀开一只被角坐立起来,用右手理着頟前的短发问:“腊梅在那里?”
“春玉婶!你怎么睡在这地方?不怕着凉?”腊梅照着手电筒问。
“不碍事的,腊梅呀,你找我有啥事?”春玉婶说着高兴地从被窝里爬起来。这时,被窝里的小猪被惊醒了,它们在被窝里叽叽叽地挤拱着。卢腊梅揭开被子,发现一窝小猪崽。她惊奇地问:“春玉婶,这小猪……”
“这小猪崽是我们昨晚产下的!”春玉婶回答。
“啊!你昨晚产下这么多小猪崽?”卢腊梅睁大眼睛问。
“不!不!我哪有那本事,是我们集体的母猪产下的!”
“哈哈哈……”她们三人都哄笑了起来。
“腊梅,别笑了,有什么喜事告诉你婶婶?”春玉婶知道,卢腊梅每次找她都有喜讯,如张家又取了个能说会道的媳妇啦!李家又添了小孩子啦!樊哙山的苹果又丰收啦!今天又把破坏团结的地主分子批斗得低头认罪啦……想想今天也不另外吧。
“不是。”卢腊梅道:“春玉婶,你怎么和小猪睡在一起了,……你……”她想说猪崽身上很脏,你不怕脏吗?但是,话刚到嘴边又退了回去,因为春玉婶有爱集体的老习惯。
春玉婶从卢腊梅的表情发现了与以往不同,又听说不是喜事,她心里有些急了,问:“腊梅,你别管这些事,快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卢腊梅成了不说话的哑巴,脸变得阴沉了,眼眶也红了。她努力克服自己的情绪,免得引起春玉婶更难过,可是,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怎么搞的?你哭起来了,究竟什么事?”
“春玉婶……”卢腊梅难过的扑到她的怀里,话不成句地说:“有才伯……他,他为了抢修保管室,……受了重伤,……有才伯被送往县医院了。”
春玉婶听完这个消息后,她特别惊吓了一跳,就沉默地低着头,摸着卢腊梅的头细语地说:“啊?嗯!他受了重伤了。”
“宝山叔要我来叫你不要……”卢腊梅在春玉婶怀里抽泣着说。
“宝山叔叫你来安慰我。是不是?”春玉婶把卢腊梅的头抬起来,看着她的面孔,压抑着自己难过的心情,反倒安慰起卢腊梅说:“好女子,你……你不要为婶子难过,婶经得住。有才伯为集体的事受了伤,是值得的。你不是经常把毛主席的书读给婶子听吗?为人民的利益而死,就是死得其所,何况你有才伯只是受了点伤,你婶子不难过。”
江群见她们的言行举动,也激动得掉眼泪,她擦了擦眼泪说:“有才伯是好样的!”
她们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春玉婶才发觉卢腊梅还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她马上把自己的干衣服脱了一套下来,递在卢腊梅手里催促着说:“腊梅,快去把衣服换了再说。”她又转过头来,向着江群说:“群姐,母猪的饲料拌好了吗?”
“已经喂过了。”
“春玉婶,宝山叔叫你吃了早饭后,到医院去看有才伯。”卢腊梅换着衣服说。
“玉嫂,你马上去准备一下吧。听说今天上午,县副食品公司要来龙安镇运柑桔,就搭那车子去吧。”江群说。
“不!母猪和那十几头小猪也要紧,再说,有才进医院有医生和护士照看着,我等两天再去也行。”春玉婶说完就捆起围裙准备煮猪食去。
“不行!你要猪不要老公了?你得马上去!”江群催促着把春玉婶往门外推,嘴里又说:“你放心大胆地走吧,饲养场里的事,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在江群的催促下,她才和卢腊梅离开了饲养场。
“嘀嘀嘀……”一辆满载着广柑和桔子的汽车,开出了龙安镇向县里驶去。傍晚,司机把车停到医院门口,她们下车后,向司机微笑着挥手说:“司机同志!谢谢你!”
“请你们代我向有才伯问好,叫他在医院里安心养病!”司机从侧边伸出头来,挥着手说道。
卢腊梅领着春玉婶走进医院大门,她们在传达室里,知道了有才伯的科室。穿过一条笔直的花园小道,就到了外科住院部。
“腊梅!”一个年龄只有二十来岁的女护士从住院部门口出来,亲热地喊道。她是卢腊梅的初中同学春柳。春柳初中毕业后,考进了护士学校,毕业后分配在县医院当护士。
“春柳!”卢腊梅赶紧跑上前去,也亲热地叫着,握着她那细嫩的手。
“腊梅,这是你母亲?”
“这是我春玉婶,是有才伯的妻子……”卢腊梅指着春玉婶,向老同学介绍说。
“你好!春玉婶。”春柳甜甜地叫着。
“春玉婶,春柳是我初中同学。”
“啊!你们还是老同学呀?”春玉婶笑眯眯地问道:“有才住在哪个病房里?”
“春柳!有才伯的伤怎么样?”
“伤势很重,他现在还没醒过来。”
昨晚张宝山给医生护士讲解了有才伯受伤的经过。春柳很感动。春柳扶着春玉婶,领着卢腊梅来到了外科办公室里,她把春玉婶和卢腊梅安置在一根长凳上坐。并给她们各倒了一杯热水,就离开了。一会儿,春柳就带着张宝山来到了办公室。
“宝山叔,有才伯醒了吗?”卢腊梅急切地问。
“没有。据医生说,他的头部伤口流血过多,右腿骨折。”张宝山沉重地说着,坐在另一根板凳上,他看起来也很憔悴。卢腊梅她们见张宝山的身体不是很好,都很担心他,但她们不知道,他为了抢救有才伯的生命,献了三百毫升的血。
“春玉婶,你别太伤心,有才伯一定会好起来的。县委和医院已决定尽全力抢救有才伯。”张宝山无力地安慰着春玉婶。
“宝山叔!我知道有党组织……,我不难过……”春玉婶还是忍不住抽了几下,低着头,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泪水也不住地往下掉。
“春玉婶,你不要伤心,一定要保重好身体,我们应该坚强,有才伯一定会醒过来的。”张宝山继续安慰着。
这时,一个护士走进办公室,说:“张宝山同志,有才伯脱离危险了。快醒过来了,医生说你们可以进去探望一下。但为了病人,请你们不要同病人讲太久的话,走路时脚步要轻点。”
“好!”张宝山他们应了一声,就朝病房走去了。
春玉婶、卢腊梅跟着张宝山穿过一条楼房中间的巷道,爬上二楼,转弯向右走,就到了“No.15”病房门前,女护士轻轻推开房门,让张宝山他们进去。
有才伯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慢慢蠕动着,有才伯还在输液,旁边还站着几位医生。
“双全……那边的索子又被挣断了。快,快,快去……”有才伯嘴里还嚷说着。
“有才伯!”“有才伯!”
有才伯睁开眼睛慢慢地转动着,他整个屋子扫视了一遍。抬头仍然叫着:“双全……”
“双全没有在这里!我是宝山。”
“有才伯,你受伤了。”
“德智他爹!你这是在医院。”
张宝山和春玉婶把有才伯轻轻按下去躺着,张宝山接着告诉他,说:“有才伯,请你放心,保管室的屋顶已经盖好了,粮食也都完好无损,你不要动,一定要在医院里好好躺着养病。”
有才伯听说粮食都没受到雨淋,再把病房仔细看了遍,大夫在身旁,病床边的手术车上放满了医疗用具,才相信自己是受伤了。他那布满纵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望着大家笑了。
“有才!”“有才伯!”
“春玉,腊梅!怎么?你们也来了!”
“我们来看望你老人家的!”卢腊梅笑眯眯的回答着说。
“好!”他对春玉婶说:春玉,我受了伤,你不要为我难过,我的伤很快就会好的,你要努力干好各项工作,不要让孩子担心。这就幸苦你了……”
“有才,你说得对,我不难过就是了。”春玉婶从挎包里把社员们给有才伯的慰问信、水果等都拿了出来,放在病床边的茶桌上。然后拿着信说:“这是社员们给你的慰问信,他们都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她又望着医生们感激地说:“有才,让我们感谢党培养出来的医生!我回去后,一定把我的工作做好,做出成绩,感谢党和毛主席,感谢医生,感谢所有关心我们的人。”
“有才伯,宝山叔,春玉婶昨天晚上在养猪的事迹,也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卢腊梅坐在春玉婶旁边。她一只手把在春玉婶的肩头上,骄傲自豪地把发生在春玉婶身上的事说了一遍。大家听后都翘起了大拇指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