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是自己的,健康是家人的,”洪芮菱曾经说,仿佛沈亦为的身体已经特此声明版权所有。
沈亦为不服气的接口道,“这么说,我对于自己都没有了支配权了?”
洪芮菱说,那倒不是,只要你的所作所为不妨碍健康就可以……
沈亦为说,强盗逻辑。
洪芮菱说,切,就算是强盗逻辑,总比你这样没有逻辑好。所以,你必须现在睡觉。
沈亦为就爬上床,心里却满心的欢喜。
这是刚结婚的时候,洪芮菱所说的话。沈亦为虽然欣喜,然而他并未意识到洪芮菱所讲的话的真正含意,然而就在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洪芮菱在拍门时候的焦急,决然不是因为他不开门,而是因为她认为他得了非典。如果,他真的得了非典?那该是如何的状态?或许家的噩梦就开始了。
他得有一些动作才行,于是他拍拍们,洪芮菱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带着哭音说,沈亦为,你开门啊,你到底怎么了?沈亦为就笑了,说,老婆,不要着急,我现在不能开门,我需要确认一些事情,等到确认了,我就会出来了。
洪芮菱说,沈亦为,不论你得了什么病,我都是你的妻子不是吗?你开门,我们可以一起商量。
沈亦为说,不,如果开了门,我可能会传染给你。
洪芮菱说,如果真的传染了,我就和你一起死,死很可怕吗?可怕的是你死了,我甚至都不能陪伴着你离去。
沈亦为心里凄苦,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以一个曾经的医生的名义对你说,这个病毒十分厉害,我必须确诊自己之后才能和你见面。
洪芮菱哭得有些乏力了,就发狠道,好,我就坐在门口等着你,等到你出来;如果……你到20:00还不出来,我就抱着艾苓从为22楼上跳下去,陪着你。
沈亦为内心大振,他没有想到洪芮菱如此坚决,于是他又重新换了一个轻松的口吻说,你一向很冷静的,怎么今天让我篡权夺位了呢?这个表现可不是冷静的主心骨!
洪芮菱不作声,不作声本身就是一种回答,她给了时间截止点,那是20:00。
王妈看到此情此景,心想,乖乖可不得了,跑到厨房和李姐嘀咕了一阵,王妈说,看来先生是得了病,我们得赶紧走,不然传染了可怎么办?
李姐有些犹豫,我们这一走,他们怎么办?说着用嘴巴呶了一下外面。
王妈说,这个说不得了,我们是做月嫂、佣工,真的得病了,你说他们会管?
李姐就有些动心,说,那怎么开口啊?
王妈说,我来说,你跟着就行。说着匆忙从婴儿房里收拾了几件衣服,打了个包裹,对坐在地上的洪芮菱说,太太,我家里人打电话来说,家里出了点事儿,我得回去一趟。
洪芮菱看了王妈一眼,心里顿时明白了,就说,是不是要将工资也算给你,王妈说,太太体恤我们当然是好的,回去也得给孙子买点吃食不是吗?
洪芮菱冷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就拿出钱包,将王妈的工钱给付了。
转脸看到李姐站在厨房的门口看着,洪芮菱就说,李姐,你是不是家里也有事情。李姐不好意思,但又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就说,太太,家里倒是没出什么事儿,只是……
洪芮菱问,只是什么?
这病怕是越来越厉害了,我想回乡下避一段时间。
洪芮菱说,你倒老实,工钱也付了吧,等这个病毒过去了,你再回来。
李姐喜滋滋地向洪芮菱鞠躬,说谢谢太太。
洪芮菱心想,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是下人呢?转头看到王妈并未离开,就问,你不是要走?王妈尖刻的笑笑,用很刺耳的音调说,太太,如果我们已经得了病?你管不管?洪芮菱倒是没有想到此层,不过,也立即了解了她的意思,就有些鄙夷地说,您是要确认自己没有被传染才能离开是吗?
王妈说太太是顶聪明的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要是没有了身子骨,可就失了吃饭的家伙。洪芮菱厌恶地又从皮夹里拿出了300块钱,说,你们各自去检查一下吧。
沈亦为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心里莫名悲哀。他不光理解了洪芮菱当初的话,更是有了新的认识,所谓健康是指你能够有好的身体保证家人,甚至下人的健康,衣食;否则即使是健康的,也并没有意义不是吗?
他想到了艾苓,艾苓的健康,对于他和洪芮菱来说,其实也一样,不过,这种保证不是物质,而是精神,是他们心理上的宽慰和希望。
艾苓就在这个时候哭了,到了吃奶的时间,王妈正好出门砰的一声将门带上,没有回头。洪芮菱就去哄孩子,冲奶粉,不小心将水温调高了,艾苓喝了一口就吐了,直接用哭来表示抗议;洪芮菱加了凉水,又凉了,艾苓吃了不到五分钟就拉了,洪芮菱手忙脚乱去找尿不湿,不知道王妈放在了哪里找不到,艾苓在哭,洪芮菱一只手抱不住,就将艾苓放在沙发上去找尿不湿,找到了发现小屁屁得擦,复又去找消毒纸巾,还是找不到,洪芮菱就急了,将婴儿房里的东西扔得满屋子都是,终于找到,将纸尿裤换好了,发现就刚才这一会儿,艾苓咳嗽了,似乎是感冒了。
洪芮菱手忙脚乱,想想一个小时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丈夫不知道是否得病,月嫂和佣工逃了,自己照料孩子缺少经验,艾苓就在这个节骨眼感冒,流了清鼻涕,如果这个时候送去医院,那是相当于送死了,医院对于感冒病人现在是只允许进不允许出,这么娇嫩的孩子和一堆非典患者紧闭在一起,那……心里一急,就头晕,这是她的老毛病,贫血,着急了就心慌头晕;兀自强自撑着,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倒了下去,可能艾苓就危险了。倏然,脑袋里一清,不会,艾苓被传染了非典了吧?想到此,不由急怒攻心,差点晕了过去,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洪芮菱放声大哭。
沈亦为急坏了。这可怎么办?非典是病毒,既然是病,就得有病征啊。于是他上网去搜索相关非典的病征,发现主要病征是咳嗽,其次非典病毒的潜伏期是10天左右,自己从广州回来,沈亦为仔细推算了一下日子,今天刚好是第10天,这么说……沈亦为兴奋得快跳了起来。洪芮菱依然在大哭,沈亦为心慌急了,敲在搜索中的字老是敲错,心理在对自己说,镇静点,沈亦为,这个时候你必须是健康的……
五分钟后,沈亦为终于从网络关于非典的描述中确认了,他确信自己没有咳嗽,甚至感冒都没有,其次10天他并未有低烧,甚至可以说一点发发烧的迹象都没有。
他打开门,洪芮菱披头散发,泪流满面的看着他,他只觉得腿脚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抱过洪芮菱,说,老婆是我不好,我不该吓你,不该吓你。洪芮菱捶着沈亦为的后背,哭着说,你不能死,不能死。沈亦为说,不死,我还要看着艾苓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