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本身与白开水,是没什么区别的;全在人往水里加的饮品,味淡味浓,色浅色香,都是人为。所以说,时光每一天,都一样,不同的是,每一日酿造生活的心思罢了。在纪玄楚看来,只要能见着顾惠紫,打清晨到日暮,那都是美好光景,其他的全部都渺小,不值得留在心上。一日,芬姨来告诉纪先生,说是惠紫心情抑郁久了,身体不适,要不要请当地好医生来诊断。谁知,话音一落,纪玄楚急匆匆,就跑到惠紫卧房,那神情实在是紧张得很,外人看来,都觉得稀奇。
“你怎么了?怎么身体不好了?”顾惠紫看见纪玄楚那一脸担心的样子,心里竟觉得可笑,心想这与自己没多大关系的男人,为何对自己这般心疼起来,想来都别扭。
“没什么,人生病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玄楚,一个就要进入不惑年龄的男人,很多年来,这是第一回担心一个与自己关系不大的女人,这种感受,不是他的心能掌控得了。感觉的事情,就是直觉引路,人只能跟着走,是非错对,都全不考虑。
“我吩咐了芬姨,叫她与你做些红枣莲子汤,喝了好。”这么细心的男人,若是在那没有战事的好日子,很多年轻女人,都会钟意,更何况,纪玄楚的家业,不是一般人想象的那么大,那是普罗旺斯外来商户中,最有影响力的招牌。就是本地上流社会的权贵们,见着他,也都礼让三分;多少刚春情懵懂的姑娘们,都想着办法,与他接近,不料到了顾惠紫这里,却起不了作用。一个二十又八的女人,丈夫早逝,拖着女儿,竟叫纪玄楚这般痴狂的迷恋起来。
三日后,顾惠紫就不再消沉,其实,她根本就没有什么疾病,不过是时而惦念母亲与侄子,积累久了,才感觉心累得很,打不起精神。思前想后,她还是觉得重新活出个样子来,才更好,毕竟带着女儿,不可让若柔从小,也跟着心情不悦,那影响怕是大得很。又是那样美,卓越姿色不说,万种风情,更是一般女人,比拟不了。
“你脸色好得很,心情一定愉悦。”笑声里,传递了纪玄楚无尽的爱慕。
“都是你对我的好,起了作用。”听到这样的言语,打顾惠紫口里出来,乐得他心花都要开放。
“都是我应该做的,你是我的……”顾惠紫见他说到这里就停顿,便接了话,“我是你的什么呢?”纪玄楚觉得机会终于来了,“你是我的同胞。”不料,他竟说句不痛不痒的话来。不过,也无碍,顾惠紫从来,就不曾对眼前的男人,有过什么逾越朋友的想法。
“你知道吗?欧洲,已经有好几个国家被占领。”纪玄楚饭后,与顾惠紫攀谈起来。
“那些都与我无关。我只是觉得战争里的女人与孩子可怜罢了。”纪玄楚,永远都琢磨不透坐在眼前的女人,“对,战争给女人与孩子带来了很大的伤害。”惠紫抬眼看着庄园里的花树,一脸的漠然,“你们男人,癖好很多。喜好征服女人不说,有时候,更喜欢摧残女人。”听到这种挑衅的话语,纪玄楚一点儿都没有气愤,反而笑着点头。
“男人,是高级的雄性动物,爱慕女人是好事,可用枪声炮响,来恐吓女人,是可笑的。你觉得呢?”纪玄楚回了话,“你说得好,男人们应该收敛些,女人毕竟是弱者。”顾惠紫不喜欢这样的字眼来评价女人,“女人,如果命都不顾了,被征服的,应该是男人。我连肉体都不惧怕舍去,那空留着灵魂,有什么用?”
“男人自己着实可笑,分明都要被枪炮声吓得失魂落魄,战事来了,一个个筋疲力尽,全无男人魅力,可总得在沙场上佯装出英雄气概来,为何不停止战争,恢复生活的美好?看来,他们也是身不由己。”顾惠紫一个人,静坐时,总会这样去想;其实,无论男女,都是厌倦战争,可被逼到绝境里,也不得不拿起刀枪,捍卫性命与尊严。
每一日,都传来战地的消息,顾惠紫大多数时候,漠不关心那些事情;本来就与她关系不大,何况早已不惧生死。这些日子,纪玄楚时不时跑外面打理生意,绝大部分远处的生意已经停歇,没有任何赚头,也就是这普罗旺斯的红酒生意,还勉强能维持;一旦部队开来,城池被占,一切都得终结。
纪玄楚忙完生意,正要回庄园时,有人自身后唤他名字,一个女人柔弱的声音,有气无力,竟也借着最后一丝力气,穿透稀薄空气,传到他耳际来。转身看去,纪玄楚才认出那女人。
她也是台湾来的女人,人家都叫她白月,曾经一时爱慕过纪玄楚,可那时玄楚妻子健在,怎么可能随了她的心愿。不曾想,今日再次遇见她,已是大腹便便一个待产孕妇。看她样子,十分虚弱,纪玄楚赶紧跑上前去,搀扶她,叫随从帮忙,将她接到家中。
“纪先生,这次真的感激你,若不是你救我,我指定要流落街头,是生是死,都说不定。”白月与以前比起来,完全变了,连那傲慢的性格,都一点儿影子都没了。“你怎么会落得这样的境地?”纪玄楚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熟悉而今陌生的女人,心里的感受,怎么也说不清。
“我到现在,才明白我那男人,根本就不是个人,丢下我和这腹中的孩子,就跟着人家阔绰寡妇跑了。”白月说到这里,一脸无奈,连同羞愧,全部表露无遗。纪玄楚听到这里,也就不想再细问下去,吩咐芬姨去熬些莲子羹与白月喝。芬姨原本十分反感这个大肚子的女人,现在竟要亲手为她做补品,心里像被什么恶心的玩意儿给堵住,有一百分的不舒服。
用过莲子羹,白月舒服许多,在芬姨安排的睡房里,就休息了。坐在纪家客厅里的芬姨与顾惠紫聊了起来,本来惠紫是不去管闲事的,可芬姨心里怎么也不平静,就向她说起那个大肚子的女人来。
“她也真有脸,还敢来纪家,那些听来都害臊的事,难道她都忘了?”芬姨说出这样的话,一改平日里的好脾气,大家风范也全都丢了。
顾惠紫开始也不理会芬姨说什么,这个年头她哪来的心情,去听别人的陈年往事。不想,芬姨还是管不住嘴,接着说下去。
“这个女人,不简单,以前没怀孩子的时候,长得还真是没得说,一般女人见了,都要艳羡几分。看看现在,挺着个大肚子,真是难看,还满脸横肉,真是今非昔比,美人胚子,怎么就被糟蹋成这副模样。”芬姨,越说越带劲,心里好不痛快,原本还带几分优雅的女人,现在还眉飞色舞起来,摆起别人的闲事来。
“芬姨,你平日里是不管闲事的,怎么今天竟说那个大肚子的白月?她与你有过节?”芬姨连忙摇头,“没有,我哪能跟她扯上关系,我躲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招惹她。”芬姨说完,起身就去准备晚餐,纪玄楚吩咐过要给白月清炖子鸡,芬姨也按着吩咐做了。
“这个纪先生,还真人善,对她怎么还能这般好?”芬姨左思右想,也不明白为何那白月竟得这等优待。为了让白月好好养身体,纪玄楚专门让佣人将饭菜送到她休息的睡房,白月心里十分感动,不想到如今,还能得到纪玄楚的善待,心里舒坦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