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瓷早上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了看收件人,不认识,可又确实是给自己的。她拆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了一摞照片,她的手抖了一下,走到沙发坐了下来。
一张一张,画质清晰,主角明确,能被别人看见的,不能被别人看见的,结婚前的,结婚后的,现在都整整齐齐地被她拿在手里。
这又是干什么的?又是骚扰?
她又看了一眼寄信人,李新,八成是个化名。
她把照片挨个看了一遍,惊叹于摄影师的专业,角度借得可真好,她和骆连川去买毛衣,她和骆连川在卫生间接吻,她和骆连川在楼道接吻,她的抗拒,这些小纸片儿居然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啧啧,这些照片放给媒体,她还能活着吗?
她笑着把照片收好,藏到了衣帽间。她吃了早餐,化了个十分精致的妆。她今天要去坐标买几本育婴的书,她昨天和韩玺说好的,让他中午来接她。
她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两条腿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她扶着桌子站了一会儿才能适应。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
有什么好怕的呢,苏瓷,有什么好怕的?
她出门前给韩玺发了语音:韩玺,我现在要出去买书了,你中午别忘了到坐标接我。
还是她平常和他说话的语调,既软又甜,丝毫不提照片的事情。
她到了坐标,买了一杯焦糖拿铁,拿着就走到隔壁的书店了。可是坐标这样标榜文艺的书店,育婴的书自然少得可怜,她看时间还早,打车去了另一家更大的书店,离公司很近,这样他就不用花很长时间来接她了。
她挑得很仔细,从备孕开始看,怀孕十二周,四十周,即将分娩,宝宝一岁,三岁,学龄前,甚至是十二岁,她都看过来了,购物篮里放了一大堆,十三四本。
宝宝十二岁的时候,她都多大了啊?最少也要三十七八岁了,马上就要正式成为中年妇女了。韩玺呢?四十出头,感觉也挺老的。
她想着就笑了出来,意识到自己还在书店,她敛了笑声去结账。她结完账站在门口,书太重了,她放在了她脚边,准备给韩玺打电话。
还没拿出手机,她一抬头就看见了韩玺,就在马路对面,正从一家咖啡馆走出来,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她把书抱起来,要出门喊住他。
可她那声“韩玺”到底还是被她噎回了喉咙里。
跟着韩玺出来的还有一个女人,她赶上来,挽住韩玺的胳膊,她笑着说了什么,韩玺在她脸上印下一个吻,然后进到车里,开走了。
女人戴着墨镜和围巾,身形修长,可苏瓷太熟了,那个女人就是蒋曼秋,她找不出任何理由去否认。
她抱着十几本书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哪儿,该干什么。
买这些书,又是为什么。
她把书丢在了门口,一个人走了,在大街上一直走。
她走了一个多小时了,手机一直没有电话,他忘记了来接她,或者是没有时间来接她。
苏瓷做判断的时候都会用一个很笨的办法。
比如,上学的时候,她不会去故意和别人对考试答案,反正试卷发下来她就知道哪个是正确答案了。
再比如,看侦探电影的时候,她也不会猜测那个始作俑者是谁,影片最后会说的。
所以,她也不会特地去琢磨那些事情到底是谁做的,看看最后是谁受益就知道了。
方法很笨,但每次得到的结果都是正确的,虽然这个结果太晚了,对一切都没什么用了。是她自己不愿意动脑子,怪不了谁。
她不是没猜到过这个结果,但是她不太能承受得住,也就不往下想了,毕竟她手里真的,什么筹码都没有。
她走累了,脑袋晕沉沉的,总感觉要昏倒。
手机终于响了,是韩玺打来的,她接了电话。
“在哪儿?现在回来。”
嗓音冷冰冰的,她却听笑了。
“为什么要回去?”
“你自己干的事儿你不知道?”
她没回答,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只是说着:“我也不知道我在哪,不认识路。”
那边沉默了几秒,“手机开着定位,我去找你。”
“哦不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韩玺被挂了电话之后心里就有火,她怎么和他说话呢?还“不麻烦了”?
苏瓷坐在车里发呆,不知道回家以后韩玺要和她说什么。
她进门的时候,韩玺在沙发上坐着,照片散了一地。她若无其事地换鞋,坐到他旁边和他抱怨着:“你今天都没接我啊,害我一个人都提不动那些书,都扔在你们公司旁边那家灯塔书店了,好可惜啊。”
她说着,头还在韩玺的肩膀上蹭了蹭,自然也就没看见他不自然地眨了眼睛。
他把她拎起来,推到照片中间,沉声道:“你自己看看你都干什么了?”
她看都没看,抬头望向他的眼睛,幽暗深邃,她从来都没读懂过。
“什么都没干,借位,谁不会拍啊,又不是床照,怎么不拍今天呢,我刚刚和他睡完。”
他几乎是用了十分的力捏住了她的下巴,压制着怒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苏瓷,你觉得我会信吗?”
“你让别人拍的,你问我你信不信,你爱信不信。”
她故作镇定地坐回沙发里,拿出手机准备玩儿游戏。
“你现在倒是变聪明了?”他递给她一个文件夹和一支笔,“把这个签了,剩下的手续我办。”
她打开文件夹,离婚协议书,她又合上,看向他。
“韩玺,我问你几件事,问完了我就签字。”
她拿着文件夹的手冰凉得发抖,她把手藏到了夹子下面。
他稍稍抬了抬下巴,看了眼协议,“签了再问。”
她手里拿着笔,低头看起了协议,可是怎么都看不清楚,她抹了抹眼,清楚了几秒,又看不清了。韩玺看着那份离婚协议被她用眼泪浸得完全模糊,一点都用不了了。他攥紧拳头,又松开,转身快步走到书房又拿了一份备用协议。
她趁他离开的功夫用抱枕拼命地抹眼泪,他回来,她抹得差不多了,草草地看了协议,签下了字。
“我——”她要往下说,可是嗓子完全哽住了,她清了两次才能正常说话,“我现在能问了吗?”
“嗯。”
韩玺就在她面前站着,却不看她。
“你和蒋曼秋在一起多久了?”
“八年。”
哦,抗战,那可真久。
“你很爱她?”
“嗯。”
“所以,你没爱过我。”
“苏瓷,我从来没说过爱你。你有什么地方值得人爱,你的天真无知?你除了玩儿游戏还会干什么?”
他说的是,值得人爱,不是值得他爱。他的意思是,她不是被他抛弃,她是被全世界抛弃。
“对,我确实不值得人爱,我也不稀罕。”她终于还是没忍住,流出泪来,问出了一个她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呢…你为什么不和她结婚…”
“因为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当然,现在没有了。”
她觉得自己意识有点模糊了,轻声问着最后一个自取其辱的问题:
“你从来,都没想过要和我生孩子,是不是?”
他一想到她和骆连川上床,心里那团火就要往外烧,他笑里带着嘲讽,“和你?苏瓷,你一个被玩儿剩下的,有什么资格给我生孩子?”
她整个心都疼,疼得她都要不会说话了。话都说成这样了,应该也没有什么可以挽回的余地了,总该为自己赢点儿尊严。
她掐着自己的腿,抬头,脸上带着笑,骄傲而优雅,“韩玺,你还以为你在我心里多重要,你错了,你在我心里连骆连川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她说完就大步迈到了门厅,换上鞋就往外面跑,没跑几步就被韩玺追了上来。
他不能让她跑到他看不见她找不着她的地方。
他从后面揽住她的腰往回拽:“你又他妈的要去哪儿!”
韩玺胳膊上的青筋狰狞地凸起来,眼里的火焰几乎燎原,大概他自己都没见过自己这副模样。他力气太大,疼得她直流眼泪,又怎么会挣得过他,只能一点儿一点儿被他往屋里拖,她几乎是用嗓子最后的一点声响喊着:“我去找骆连川!你别…管我!”
“你他妈给我在屋里老老实实待着!”
刚拖回门口,韩玺只觉得手臂一松,苏瓷正正好好昏倒在他怀里。
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擦的泪。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抱回卧室,最后用手轻轻,轻轻地拂去了她脸上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