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戈被刘风水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戏弄搞得摸不着头脑。
他毕竟只是个小孩,哪里知道人心险恶,也从没有遇见过像刘风水这样骗吃骗喝已经成为习惯的民间方士。
不由得一愣,知道刘风水一定是在骗自己,刚才他就说出那句“兑金吉兽,衔弓而走。艮山兑泽,南国鸿运。”的话语,所以余戈敢断定刘风水是真正的看到了敖士雕小貉叼在嘴里的云天弓。
刘风水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这个破小孩可真难缠,我差不多就着了他的道道。
他倒是不怕那些南国的王室贵胄找自己的麻烦,可自己如果真的被以讹传讹的认定有了绝世宝物以后,自己以后的生活估计就难过了,没准自己只能一直逃亡。
余戈却和他赌气了似的:“你一定是看见了,快告诉我,你是不是看见了?”
刘风水见周围的人已经有人看过来,这样的场景就像自己忽然间抢了面前这个古怪小孩的糖果的大恶人,他只能令自己静下心来,正色道:“小屁孩,你可别乱说啊,我哪里看见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他变得无赖起来,这和他某次去帮民间某户王室族人净宅之后的表情一样。
忽然间想起那件事来,刘风水在这时候还巴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事情是这样,当时刘风水刚刚混出了点名声,周围请刘风水净宅的人家也逐渐多了起来。
当时可谓风光无限,自己丝毫不用担心南国美酒还有着吃不完的塘鳅,日子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和往常一样到那家富室去驱鬼,据说邀请他净宅的那家富室墙壁里老会传来仿若求救的声音,时间久了,住在那屋子里的人家便开始恐慌起来,央求着四邻去找了一些风水方士来收拾。没想到那声音持续传来,没有半点停息的意思。
终于,刘风水被请到那家主人的府上,他摩拳擦掌的跳了大半天大神,而声音却依旧传来。他不由得额头流汗,自己也开始疑神疑鬼起来,挥舞着自己让南国某个祝师铸造的铁木剑,朝着自己的四周一阵劈砍,状若疯癫。
结果不知是不是凑巧,铁木剑挥舞过土坯墙的时候,墙壁应声而倒。结果众人听见那呼啸声越来越大,好似就要从墙里爬出来一般。
刘风水见自己一直无功,这时正在祈祷那个看不见的鬼神,请求他平息一下愤怒。
却被忽然间加大了音量的奇异之声所吓,结果在那家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儿夺门而逃。
后来那富室曾差人到夙城坊市上找寻过他许多次,宣扬着刘风水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假方士,居然被一块风啸石吓破了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家富户克扣当时的建房工匠工钱,而那工匠居然就悄无声息的将一块风啸石安排在房间墙壁的夹缝里。
也不知有意无意,竟然又在风啸石不远的地方预留了一个小小的夹缝,风经过的时候会碰撞到那道夹缝的墙壁,吹入那风啸石的小孔里,于是诡异之声大作,如有鬼神蛰伏。
刘风水想到这样的难堪往事刹那便觉得恼怒无比,他朝着余戈的方向大吼起来:“爷没有看到,一直都没有。”他的声音听上去夹杂了委屈居然很受伤的模样。
其实刘风水并不是真的想咬定自己没有看到敖士雕嘴里的云天弓的事情,只是觉得和面前小孩解释起来极为困难。
没准他在得知自己确实看到云天弓之后,就会追问怎么看到的。
接下来便会刨根问底,到时总不可能告诉他自己长了一双奇怪的眼睛,它在黑夜里仍然能视物,这样的噱头未免会让别人将自己当做妖兽来看待。
那可是他一直保留着的秘密。
余戈看着性情大变的刘风水,瞬间就哑口无言。
良久,见他依旧闷闷不乐,觉得是自己问到了他的隐痛。
周围渐渐聚集了不少人,大家都一动不动的盯着刘风水,多数是责骂的声音。
“都这把年纪了,还就只会欺骗小孩子。”他们一定以为是刘风水骗了余戈的钱财,然后这个小孩便对他不依不饶起来。
“好吧,我也会一点风水之术,要不我们来解释一下那两只小兽出现的征兆是什么?”
面前的小孩居然在自己面前叫嚣着说要和自己一较高下关于风水之术的言语。这是本身就是对刘风水这样的方士的一种侮辱。
“好,小子。我一定让你输得哭爹喊娘。”见余戈终于放过了他的隐痛,刘风水便决定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教训。
“南国风水之术里有这样的话语,兑泽主金,所以南国这样一个地气充盈的国度里,是崇拜金之一色的。故而南国最大的坊市夙城街道也是遵循南国信仰而建,呈兑艮之象,艮土之力与泽金相生,可以说,我去过南国的许多坊市,以夙城街道的规划最为符合天地至理。”
诚然,像刘风水这样的方士一定去过南国的许多方士。但凡人都会有惶恐之情,因而像刘风水这样的方士也有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至于那两只从南国最大坊市夙城西北而来的两只神兽,是南国大大的吉兆。”
本来刘风水以为自己在这样的日子里看见两只神兽是比较激动地,想着自己也许借助神兽出现的天赐良机,大肆宣传一番之后就能够得到花不完的梵币,还有数之不尽的美酒,食之不尽的塘鳅。
没想到遇见这个奇怪小孩,自己的一切美梦都破灭了。
忽然间听闻余戈说到自己能炫耀的东西刘风水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想让自己面前强作镇定的小孩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那小兽嘴里的云天弓是怎么回事?”余戈终于说话了。
“呃,云天弓想来也是金铁之物,所以还是属于金之一脉,都是极大的吉兆。”
他下意识的看了看余戈,见他并没有在那云天弓上做文章的意思,便微微舒了一口气。
“夙城的街道确实属于兑艮向,这倒是很能说明南国是一个地气孕育的天赐之国,但你想不想我关于那两只神兽出现的解释?”
刘风水仔细看了一下自己面前好似人畜无害的小孩,恨恨一咬牙:“哦,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高见?”
“高见不敢当,不过恰巧和你的那些风水之说相反。”余戈表情淡淡的。但看在刘风水眼中,怎么看都像赤果果的挑衅,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我曾经听一个叔伯说过,八荒之内有一门风水之术,叫五行之法。”余戈并没有听说过什么五行之法,只是时不时会知晓师傅的那借南国地气凝成封印的法术,应该是属于比五行更为精炼的八卦之象。
不过他记得自己当晚在觉冢里遇见的奇异世界,之后听闻道末说过一些五行之类的言语,便对自己从未知晓的五行之法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偏偏两只作祟的小兽选择了从兑金向朝着艮土向一路耀武扬威的疾驰,要不是这样,余戈也不会忽然将想起关于五行相生克的道义来。
“如果说不久之前从南国兑金向出现的两只神兽,最后都朝着艮土向飞驰而去。在我看来,并不是你言语里的大吉,而是犯煞之兆,小凶。”
余戈微微笑着,周围的人听见他这么一说,便都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众人都在感叹余戈的聪颖,听在他们耳朵里犹如诡辩之类的玄说,所以他们就自然而然的将余戈话里所说的小凶之兆过滤了,以为他不过想让自己面前的刘风水出丑。
所谓当局者迷,或者就是当时刘风水的处境。
因为他虽说不学无术,但还是听闻过一些关于余戈所说的五行之法。余戈话里那关于五行的话语,大都没有什么错误。
但他还愿意继续听面前的小孩讲下去,所以一直没有出声制止。
“根据五行之法,应该是艮土之力生乾天兑金。这么一来,如果小兽是从艮土之向进入夙城坊市,然后朝着兑金之位呼啸而去,那它应该是相生的。”余戈说到这里,刘风水额头已经不由得流下汗来。
“奇怪的是,现在那小兽是从兑金之向朝着艮土之向去的,难免有些反五行的意思。所以,我说那两只神兽的出现,并不是吉兆,而是小凶之兆。”余戈的话语让刘风水觉得自己无从辩驳。
“还有,那只神兽嘴里居然衔着一把云天弓,兵者,杀也。既然两只神兽出现的方向明显已经违反了五行至理,这时又带着预示灾难的杀器,你居然还说它是吉兆?”余戈微微扬眉看着刘风水。
余戈见到刘风水已经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甚至额头上已经留下汗水来。不由得为自己的狡诈汗颜,原本自己并不想这般戏弄他的。
众人见刘风水不说话便回过头去看向他,见他满头汗水,微微觉得奇怪,便都明晓其中的关节。于是有人笑了起来:“南国虽说每年夏时岁会很热,但刘风水你也用不着在着秋岁时节流汗啊?”
只见刘风水将自己手里的执潕一收,卷起之前已经打开的布幔收了起来,一溜烟朝着人最多的地方跑去,一会便混在人群里看不到踪影。
余戈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那样能骗人的刘风水,居然就这样被自己讹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