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那一日采办彩礼,每日小荒多待在山中。
中午睡一觉,下午躲在树荫下,琢磨李夫子送他的焰巳,扔地上滚啊滚的,日子倒过得安逸。
意外的平静,反叫人不安:在祭天坛下站立的一个时辰里,好几次沈清云直望下来的目光,那眼中尽是繁盛的贪婪。
每夜无事,除了盛夏宣泄着张狂的躁动的虫鸣。
不喜早睡,辗转难眠,久久才入梦。
成亲日。
李时荒三更半夜被唤醒。
数位从虞府调配过来的丫鬟行入屋内,伺候他洗漱装扮、穿上大红吉服,梳发成髻,束发而冠,变成十足的大人模样,除了嘴角仍挂着的那一抹孩子气的傻乐。
张罗没一会,简居的小屋里突然跑进来一熟人,小荒见着她,便觉得亲切温暖,见着她招牌式的月牙弯般的笑容,便忍不住想笑。
陆雪绒来且来了,刚开始还挺文静,干坐旁边静静地看大家忙活,过了一会,终于按耐不住兴奋,在屋里头屋外乱跑,瞎帮忙折腾得大伙手忙脚乱,还一会一个“小荒哥哥”地叫唤,一会一个“小荒哥哥要结婚啦啦啦”地感叹。
李时荒镜前端坐,任丫鬟梳理,看她道:“绒妈,我结婚怎么好像你比较高兴?”
陆雪绒立刻蹦了过来,双手合在一起,甜滋滋地说:“我当然高兴啊,以后绒妈就有两个最亲的人了,一个是小荒哥哥,还有一个是虞岚姐姐!啊,小荒哥哥今天超级超级超级帅的。”
她这么一惊乍,加上旁边忙活的丫鬟偷笑,李时荒差不多跟个小姑娘般羞赧。
他看看镜中的自己,和镜中的她,像两最亲的伙伴,定格在一副画面里,俯下身子,轻声道:“等过段时间,我带你去找爸爸妈妈,我们一起找,我们还会有很多的亲人,好不好。”
陆雪绒的神情有一眨眼的忧郁,但没有持续,她总是快乐的,立刻开心地点头说:“嗯,好!”
摸摸头,笑。
山上简屋中忙活了一个时辰,小荒与迎亲队伍下得山下,一番整队之后,奏响笙箫唢呐,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李时荒骑在马背上,一只手不时地摸摸胸前的花球,不时忆起往昔、迷梦未来,痴痴偷乐。
一列同行中,李夫子时时紧跟在他左右。
笙箫唢呐,锣鼓鞭炮,沿途百姓欢笑、传递祝福。
一路祥和,直到途经长北街以前。
一路欢快,直到途经长北街以前。
应当不会有意外了。
李夫子一眼望至街尾。
长北街是青辉城北面最长的一条街,街道笔直宽阔,两道遍布居民商户,人来人往,好生热闹,根本不是个埋伏的地,若说埋伏,先前的城郊岂不更合适?
再则说,拐过长北街街角,入得城中心,很快便能抵达虞府,那儿的高手可不少,巡察也会十分严密。
可,怎么会如此顺利呢?
令人窒息般的风平浪静。
刚才提前往虞府跑的绒妹这会远远跑了回来,跟在一边,手舞足蹈地对小荒哥说:“我看见新娘啦!虞姐姐今天超美的,身上的衣服都好漂亮好漂亮,喃,花~冠~霞~帔,我也想要一件!”
李时荒调侃她道:“你才多大啊就想嫁人了。”
陆雪绒道:“我不想嫁人啊,不嫁人不可以穿吗?”
傻姑娘又把大家逗笑了。
说笑中离幸福的门又近了。
街边,热闹的集市,往来生意:赤胳膊卖猪肉的屠夫,辛勤吆喝的药师,淘宝问价的修士,晨起散步的老头……
有时寻常,是最极端的反常。
李夫子险险将放松警惕。
又有热心的百姓,在一行娶亲队伍到来时点燃了爆仗,只是位置不太好,正挡在行进的路前头。
整个娶亲队伍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等待。
笙箫唢呐依旧,围观众时不时送上祝贺。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爆仗可算要点到头了,众人赶紧捂着耳朵。
“嗡!”
随着一声巨响,炮心炸裂,掀起的烟尘却是寻常炮仗的十倍,顿时眼前一片皑皑白雾,遮的大家看不见道、看不清人、看不透景。
“吓死我了。”陆雪绒叫了出来。
“这是什么爆仗啊,这么响……震得我脑袋晕乎乎的!”迷雾中不知谁和谁说。
“腿都吓软了。”谁自侃。
说话间,李夫子眸中惊动、眉头骤紧,迅速起手挥袖,这看似简单的一挥之下,茫茫大雾顷刻散尽。
眼前一派明净敞亮,好个惊变,却见:屠夫操起大斧翻过摊位、药师凌空起舞每指间各夹一粒暗珠,修士佩剑出鞘亮出了他的杀意。
除此,四面同时涌来十数人,且个个气势汹汹!
“杀!!!”
突如其来的喊杀声造成恐慌,马匹嘶鸣,娶亲随从惊慌失措,想要防卫却使不出力气,再一看周围群众,大多都跌倒瘫坐在地上,起身无力。
“雾里有毒!”众人惊呼。
“何人挡道,给老子让开!”屠夫冲杀而至。
李夫子应声接招,徒手与屠夫搏斗,三两下卸去屠夫手中的大斧,还一脚回旋给人踹至街角,只是尚不及喘息又被紧紧追上的暗珠迫击,不得已闪退两步,缠斗中眼角瞥见小荒已身陷险境,正被佩剑的修士近身威胁。
事发突然,那些涉世不深的后生哪里来得及反应,又吸了些引人迟钝的毒气,更不知如何应对。
“小心!”
李夫子战中大喊,忽然不躲不闪,原地双脚顿地站定,身上衣如风鼓,竟尽数弹开暗珠,更往药师身上反击而去,直射得他嗷嗷乱叫,一时无还手之力。
再转身,李时荒已被敌方修士虏起。
李夫子眼疾手快,操起屠夫的斧头,反手就是一斧子扔出,正中修士后脑门,修士摔死过去。
随后,李时荒跌落地面,刚才那拄着拐杖的佝偻老头迎面走向他,颤巍巍伸手扶他道:“新郎官……没事儿吧。”
“没……”
……
才出狼爪,又入虎口。
他怎知这老头也是伪装的,当他察觉到老头手上那不寻常的力道时,已落入了对方的圈套,被反手一拧紧紧扣住了咽喉。
“住手,你爱徒的命不想要了!”老头子站得笔直,声音更是浑厚有力。
李夫子正施动法技清扫恶徒,见此情形,只得停下。
“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借你爱徒用用。”
“不借呢?”
“不借?哼。”
老头向其余众手下指示,这些歹徒一个个分开站立,退到了已无半点反抗能力的寻常百姓旁边,手中兵刃对准了那些无辜的普通人。
“你知道后果了!”老头语带威胁。
李夫子单手负背,面色冷峻,厉声道:“你以为能得逞么?”
“试试看,你只要敢动一步我就掐死他。”
老头心里未必不虚,但面上仍是发狠,手上重重加了把力,一副要掐死小荒的模样。
呵,李时荒何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