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出手
营地里的人们围坐在一起,尊卑分明,弱弱的月光跳跃在一张张木讷的脸上,每个人都像石雕一样呆滞,安静地吞咽着干粮。天上没有星星,地上也无篝火,只有一弯凉凉的月亮瞟着万里黄沙。
在这大荒上,点起篝火带来的不止是温暖,还是死亡——火光能吸引无数蛊虫异兽和亡命之徒。取代篝火取暖的是暖融石,它产自碧天雪山下的地矿,是暖融蛊的住所和食物,而暖融蛊藏身于石心,散发着高温,温暖着携带它的旅人。
岐戟却知道暖融蛊会吸引沙丘的住民红蚁,红蚁嗅觉灵敏异常,凌氏的驱虫粉只能堪堪遮掩住生人与蛊的味道而已。她装作刚回到营地不识路,绕着外围白色的帐篷打转,手中无声洒下畸骨木叶子烧成的灰。
畸骨木叶灰与凌氏驱虫粉混合后,暖融蛊的气息将无法遮掩,这气味人类无法察觉,却能勾走红蚁的魂。他们已经行进到大荒中央沙域了,这里可是红蚁的老家。
戟岐甜美地笑了,这气息对红蚁的吸引范围可是上达百里呢。
她穿过帐篷,直接走向大营,这引诱红蚁的方法是她上辈子用命换来的,然后她愉快地用到了凌朝暮的身上,送走了他一队贴身的暗卫。这辈子,她要靠这方法割裂这个千人的马队。
不论是训练子弟还是接回圣祭子,都是凌合的借口,他不过是破译出了岐氏古籍中岐瑢的葬身之地。传说岐瑢当年与蛊皇同归于尽,千年前的皇蛊是所有蛊主的渴望。上辈子马队在九死一生后竟然真的找到了寂灭之地,用岐戟的心头血打开了上古宫殿。讽刺的是,凌合没得到任何好处,到是岐戟得了明月蛊的传承,凌朝暮拿到了鼻祖医技。
凌朝暮是凌合的侄子,是碧天长老会一脉背后的主人,此次出行也是他察觉到了凌合的秘密跟了来。可笑凌合一直死咬着长老会,数年未发现真正的对手。
“您回来了”凌金匆匆迎到岐戟身前,“请随我来,大人想见您。”岐戟顿住了脚步,面无表情看着做小服低的凌金,半晌露出了一个笑容。
凌合会给她植入他的本命子蛊,他要她成为一把最锐利的刀,他失去了继承城主的资格,他需要一个合格的傀儡。所以作为凌合厌恶的孩子,戟岐将服用药物改造身体,成为凌合唯一的,出色的“儿子”,为他征战四方。
走在凌金身后,岐戟摸出一丸药咽下,同时捏碎了包着小蛹的油纸。
果然一走进大营,岐戟就嗅到了独特的香气,这是凌氏的麻药混合着施蛊所需药水的味道。岐戟心中冷笑,做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昏睡”了过去。
“大人,大小姐带来了”凌金恭谨地向凌合行礼。凌合站在大营中央,一边向一只大碗放血一边冷声:“拖到石台上。”。
“是。”凌金应。大营中只有凌金凌合与岐戟,一切植蛊的操作都将由凌金一人完成。他将岐戟被拖到了一个石台上,把凌合腥臭的血液泼到她的脸上,随后割开岐戟的额头,向伤口里植入了一只蓝盈盈的小虫。
“大人,好了”
“带回去”对于这个不祥的女儿,凌合真是一点也不想多管。旁观了凌金种蛊后他就转身离开,凌金跪在地上,恭谨地送离他的主人。随后,他冷硬地抓起岐戟,抱着她回到不远处的小帐篷里。
等到凌金走出帐篷,躺在床上的岐戟翻身而起,好似额头上不曾收过伤一样。她抽出床脚的包裹,反方向滑出帐篷,在夜色的掩护下奔向临时马厩。
按常理来说,接受了强大的子蛊,不管人还是蛊都要昏睡一日一夜,没人能想到凌合的子蛊此时已进入了僵死状态,这不是一个正常的七岁小娘子能做到的。
此时,不按常理小能手已经摸出了火折子,翻进了马厩。黑夜的马厩里闪着小小的火苗,照亮了地上一张死不瞑目的守卫的脸。
凌合此人,在岐戟的评价里,是个不合格的乱世枭雄。他刚愎自用又舍弃不下妇人之仁,独断固执,遇事犹豫不定。他虽残酷的利用了岐戟,但又对岐戟起了恻隐之心,不仅教授了她许多身为工具不该知道的知识,还在关键时刻舍不得下杀手。所以上辈子岐戟在九死一生后摆脱了凌合的子蛊,一统了碧天。她敢说,如果一开始训练她的是凌朝暮,那她将永无出头之日,连骨灰也得拿去肥凌朝暮的田。
为了这埋葬了岐瑢与蛊皇的寂灭之地,上辈子岐戟曾在战戈大荒驻兵三年,这儿的地形地貌她并不陌生。
在马厩爆出火光时,一匹载人的马混在受惊的马群里奔出了大营,岐戟伏在马背上逆风而行,背后的火光勾勒出她细瘦的身影,她前方不远处,一对十人马队正迎面而来,天空隐约可见盘旋的黑影。
若从天空俯瞰,可见漫漫黄沙中正染着一团火光,圆形的营地外,松软的沙土诡异地拱起一个个小疙瘩,将营地围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