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被吞入龙蚯口腔的那一刻算起,每一秒对蔚然来说都变得异常重要。
蔚然被包裹在泥土中,由口腔进入咽喉食管,咽喉的腺体分泌出大量的粘液和少量的蛋白酶,对食物起到浸润和初步消化的作用。
粘液和蛋白酶将蔚然包裹,虽然有皮肤角质层的阻挡,但消化酶还是在一点点地渗透,一点点地发挥作用,蔚然的肌肤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但这并不是此时的蔚然面临的最大危机,他必须要尽快赶在由食道进入砂囊之前,逃离泥土腐殖质的包裹!
位于食道之后的砂囊具有极发达的肌肉壁,其内壁具有坚硬的角质层。在砂囊腔内常存有砂粒。因砂囊的肌肉强收缩、蠕动,可使食物不断地受到挤压,加上坚硬的角质膜和砂粒的研磨,食物便逐渐变小、破碎,最后成为浆状食糜,便于吸取。
如果蔚然与泥土腐殖质混在一起,就会极大限制他的行动力,挤压无法避免,最后就会犹如夹心饼干一样,被砂囊的肌肉比研磨成破碎的肉糜!
手脚并用,蔚然利索地从被粘液凝结的粘稠泥土中挣脱出来,作为一个单独的小个体进入到了砂囊组织。
砂囊里的碾压并不是整齐划一,因为这种大开大合的方式很没有效率,它的肌肉壁在不同的方位分离为不同的单元,各司其职,对进入砂囊的物质进行多层次、反复的细腻处理。
这种方式的确更有效率,但是,也为此时的蔚然提供了一线生机。
龙蚯的消化道伸手不见五指,蔚然只能摸索着肌肉壁,感受着肌肉的运动轨迹,躲过正在闭合的腔壁,进入正在打开的安全区域。
小心翼翼,就像是街机中的闯关游戏,唯一不同的是,小命只有一条,蔚然并没有机会再来一次……
精准的判断,果断的位移,抛却直面生死的顾虑和犹豫,蔚然成功地渡过了在龙蚯消化道中的第一道险关。
砂囊之后就是龙蚯的胃,胃是龙蚯重要的消化器,胃壁上有大量的腺体,能够分泌出富含消化酶的海量胃液。
泡在胃液里,蔚然毛孔全面收缩封闭,可即便如此,蔚然表层的皮肤防御还是在迅速崩解,一旦皮肤角质层的防御崩溃,那么内在的肌肉组织和血管会迅速被消化酶溶解,届时等待蔚然的,就只有灭亡!
必须要快,快点逃离这里!
正常来讲,胃部上接食道,下连小肠。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小肠的上皮细胞也能分泌含有多种酶类的消化液,并吸收消化后的营养。这条三十米以上的龙蚯,小肠蜿蜒,最起码也有百米以上!一旦进入小肠,蔚然根本不可能撑到最后,就会被彻底消化,沦为残渣,化作粪便被排除体外。
所以进入小肠,绝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如此地步,进退维谷,看似已是绝境。但是拜托,蔚然不是呆头鹅,他进入龙蚯之腹,绝不是为了化作粪便,这种死法实在是太过屈辱。
蔚然胆敢进来,是因为龙蚯的体内另有玄机。
龙蚯体型庞大,生命力顽强,断节之后,能够迅速修复残躯,保证完整的生命形态。这得益于它体内与众不同的特殊器官:营养腔。
营养腔中贮存着满满的龙蚯积攒下来的营养液,在它断节受伤之时,营养腔才会开放,为受伤的残肢提供给养,促使细胞加速分裂,恢复生机。而这个特殊的营养腔,恰巧与胃部相隔,平时通过渗透作用从胃部将一部分营养分流,时刻为龙蚯的意外受伤做好准备。
作为一条三十倍体质,可以随意吞食泥土、岩石、木质纤维的庞然大物,龙蚯内壁的坚韧程度毋庸置疑,以蔚然此时的实力,很难破开防御。
但胃壁上与营养腔相接的部位截然不同,出于渗透汲取的需要,这个部位的细胞活跃而偏于薄弱,所以蔚然自从进入胃部以后,争分夺秒,疯狂地开始在胃壁上摸索,寻找那种细胞活跃的脉动,寻找那种按压之下的蓬松、稀薄。
长时间与胃壁上的消化粘液接触,掌心相对脆弱的肌肤率先溶解,消化酶如同跗骨之蛆,渗透到血肉,渗透到骨骼。
十指连心,那种痛感,让蔚然的心脏都在抽搐。
可他不能停止,也无法停止,停下来的代价,就是生命……
“就是这里!”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十指的指甲都已经随着血肉的融化而脱落,但这一刻,疼痛被掩盖,蔚然喜出望外。
裸露出森然白骨的手握成拳,蔚然以自身能够做到的极限的频率疯狂出拳,他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已经不再限于掌心,浸泡在胃液里的脚掌、小腿的皮肤角质层防线也已失守,血肉在溶解,留给蔚然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压抑的空间,厌氧的环境,呼吸在窒息,体力在流逝……
如果此时有光,你能看到蔚然的血脉喷张,你能切身感受到他将自己置之死地的绝望,然而,你也许并不能像他一样,拥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志力量。
“给我开啊!!!!!”
怒吼在胃壁里回荡,伴随着吼声的,还有他从未放弃的那种张狂!
“砰~”
壁障在蔚然不懈的轰击之下终于被打开,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他很快就撕扯出一个足以供身体进出的洞口,带着一身粘稠的胃液钻入洞口,经过一阵短促的滑行,进入到了一处温暖、舒适的地方。蔚然一呼一吸,气管、肺部就充满了液体,但没有窒息,没有痛苦,心脏也维持着正常的频率。
此情此景,如果一定要有一个类比,那就是怀胎当中,婴儿的孕育。
连接这里的通道尽头的破碎胃壁,在营养液的作用下,细胞高速分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弥补,损伤被修复。正常的生理机能完全没有受到影响,长达三十米的成熟龙蚯只感受到了一点点阵痛,仅此而已。
而在营养腔里,蔚然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任由自己漂浮在这方小天地,眼皮闭合,身体蜷缩,真正像一个婴儿一样,陷入了安详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