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送子菩萨很出名,唐朝的时候,皇后都曾去求过,一直到现在,数千年了,不知道多少人去求完回来就怀孕了。
点香的时候,麦言无意间看到不远处有个诵经的尼姑看上去很面熟,麦言不敢细看,把香递给文丹之后就匆忙离开了大殿。
遇到林静,并且林静就是易暖这件事是让麦言震惊的,遇到艾佳却是麦言意料之中的事。他知道艾佳在瓷央,他们在同一座城市,虽然这里现在生活了近百万人,但他知道有一天肯定会在路上遇到艾佳的。
麦言想的是在路上遇到艾佳,或者在商场,在街边,在电影院等世俗的场所,他没想到最终会是在寺庙里。她竟然出家了。
还好麦言没有细看,他想他一定是看错了,艾佳怎么会出家呢?她这时候应该嫁人了才对,她应该是一个好男人的妻子、一个乖孩子的妈妈了,一定是他看错了。
在回来的路上,麦言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他以前最喜欢坐在公交车上看窗外的人,现在他们买了车,文丹开着,麦言还是可以打量窗外的一切的。可是现在他却再也没有勇气去打量了,他怕再看到他不该看到的人,再看到绵绵、若惜、小雅、小离,看着她们一个又一个从他面前走过时,围住他,质问他,嘲笑他。
麦言突然发现,他虽然和很多人在一起过,但爱过的,却只有两个:一个是易暖,一个是蓝琪。对艾佳,他自始至终都只是喜欢,没有到爱的程度;后来遇到的小雅,是艾佳的影子;绵绵是林静的影子,林静又是蓝琪的影子,蓝琪又是易暖的影子;文丹是尼西的影子,若惜是林妍妍的影子。
这样分析下来,得出的结论竟然是麦言不爱文丹。这时候文丹刚刚经过一个有红绿灯的路口,平时她开着车都会跟麦言聊点儿什么的,这次她什么也没说,连车载音响也没有打开。麦言想,她可能是觉察到他最近有些失魂落魄、心不在焉。
上一次发生这样的状况是在电影院遇到林静的时候,过了不久麦言就决定离开西安。这一次,文丹不说,麦言也知道,她担心他又想离开了。
可是还能去哪里呢?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又喝上了酒,同时也恢复了抽烟的恶习。他有一段时间是抵制烟酒的,可是现在,只有烟酒能让他压抑的情绪释放出来。
文丹不再让麦言碰她了,她说这时候如果怀孕了,孩子的身体肯定不好。她让麦言戒了烟酒,为了让麦言开心起来,她带麦言去蹦迪,去跑步,她说释放情绪的方法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选择伤害自己身体的。
四
麦言想去旅行,和文丹一起,但又怕重蹈覆辙,像上次那样,文丹突然离去,留下他一个人破罐子破摔。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只到附近走一走。他们去了临潼,看秦始皇兵马俑,登骊山,去华清池泡温泉,每天麦言都把自己折腾得很累很累,可尽管这样,还是失眠。
麦言觉得他心里有根神经断了,原本好好的一切现在失去了平衡,在颠倒的世界里,他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幻的,都是他的梦。
他会一遍又一遍地问文丹:“亲爱的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你会一直爱我吗?哪怕我变成一个浑蛋,哪怕我爱上别人?”
即便得到肯定的答复,他还是不能心安。他觉得他要疯掉了,文丹也被他搞得精神颓废,后来她干脆接了一出戏,把麦言一个人丢在了瓷央。
那部戏要拍很久,文丹是很重要的一个角色,除非麦言去看她,否则她根本没有时间回到瓷央陪麦言。麦言到拍摄现场去看过她几次,看到她在戏中和别的男人接吻,麦言很想过去把他们两个都揍一顿。
这个世界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别人都能接受的东西,到了他这里就变得不能忍受了。麦言自言自语。以前麦言觉得是他太敏感,现在他觉得是这个世界太荒诞了。
麦言没有地方去,有一天他喝醉了酒,在酒吧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他就买了去宝鸡的车票,两个小时就到了宝鸡。但是是白天,酒吧还没有开门,他坐在门口一直等着,等着酒吧的工作人员来开门上班,却一直不见绵绵和若惜。
等到了半夜,酒吧老板终于来了。他告诉麦言,绵绵半年前就把酒吧盘给他了。麦言转身要走,那酒吧老板又叫住他,问他是不是叫麦言。麦言说是。
他说那你等一等,绵绵走的时候留了一封信。她说如果有一天,你来找她,就让我把信交给你,如果过了三年你还是没来,就让我把信烧了。
麦言接过那信,找了个公园,坐在长椅上,打开来读。绵绵写了很长很长,大意是她觉得麦言还是应该振作起来。她说她和若惜都希望他能好起来,不要再像个孩子一样任性,不要太自我。人生在世,除死无大事,何必要跟自己过不去,有吃有喝有玩就好,感情什么的都是虚的,爱来爱去的,最后只会弄废了自己。
她说她用卖酒吧的钱在广西修了个小学,她们在那里当老师,如果麦言有时间有兴趣,也可以去支教。她说大山里的人是最淳朴的,虽然缺乏物质,但在山里待久了,以前所有不能原谅的人和事儿,都可以释怀。
信的末尾留了地址,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地名,麦言到书店买了张广西地图,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那个地方。
五
麦言立刻去了火车站,却忘记此刻已近春节,到处是回家过年的工人和学生,道路商场都拥挤不堪,火车站里更是人山人海一票难求。而广西的那个地方又只通火车,没有飞机。麦言考虑是坐飞机到南宁再转车还是直接坐火车过去,考虑了半天,还是选择了后者。麦言想南宁一定也很拥挤。
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买到了一张无座的票,麦言郁闷至极。在排队买票的时候,在准备上车的时候,他都犹豫过,到底要不要去。虽然文丹此刻不能陪他,但如果他就这样走了,被文丹知道缘由,他们的感情肯定又要完了。不管文丹怎么对他,他这种举动都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但是等到上了火车,麦言就不再犹豫了。车上挤满了人,转个身都麻烦,幸好麦言没带什么行李,强忍着车厢里浓郁的汗臭味,麦言离开了宝鸡。
过了一站又一站,车上的人越来越少,麦言终于找到了座位。一坐下,困意就席卷了全身,他靠在车窗上睡了起来。不知道睡了多久,等他醒来的时候,车厢里竟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想他是被冻醒的,因为没有了人的体温,车厢里变得非常冷。这是麦言第一次坐这样的火车,从爆满到空无一人,他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看着空荡荡的车厢,麦言心里竟有些伤感,就像看着从繁华突然到冷清。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因为靠着车窗太久,脖子都有些疼了。
活动了几下筋骨之后,麦言感到了一丝尿意,于是便去了厕所。谁知道厕所竟然是锁上的,麦言敲了敲门,没人回应。在麦言想是不是被列车员锁上了的时候,门开了,厕所里的人让麦言大吃一惊,竟然是文丹。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异口同声地问对方。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麦言马上想好了自己的理由。他当然不能说他是去看绵绵和若惜,想到自己在广西那边还有不少朋友,他就报了一个名字。
文丹说他们在拍一个鬼片,租了这节车厢。乘客都被安排到别的车厢里了,所以这节车厢才空了下来。导演他们都在另外一节车厢,她趁着还没开拍,先来现场试试戏。
麦言心中暗想:你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我撞到鬼了。
文丹问麦言要不要跟她一起去见见导演他们,帮他在剧组里找个活儿干,那样他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麦言想了想,没有答应。他得先去看看绵绵她们怎么样了,他不想困在这个火车上,他想暂时和文丹分开一阵子。
文丹察觉了麦言的想法,她有些失望,但随即就想通了。麦言上完了厕所,然后拉着她在车厢里坐下。麦言说,你还记得吗,我们相恋就是在火车上。
文丹说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年轻,那时候真好。
“现在我们也不算老啊!”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麦言才感到内心有些不自信。不过他倒真不觉得那时候有多好,这么多年了,不一样是漂泊,虽然对周围的一切更失望了,可还活着不是,还没绝望。
麦言还想说,我们为什么要吵架呢?我们彼此深爱对方,为什么不能宽容一些,为什么要让爱的人痛苦,让自己也痛苦呢?可是他没说出来,他嘴里被塞了一个火龙果。
麦言醒了。这回是真的,他还在车厢里坐着,周围还是那么多的人,他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麦言。他不知道嘴里的火龙果是谁塞的,他吐了出来。他感到了尿意,这次是真的,他起身挤开人群去厕所,厕所门开着。麦言上完厕所,却不想马上出去,尽管里面的味道很难闻,可是厕所外面也好不到哪儿去。麦言想冷静一下,回忆一下刚才那个梦。
六
绵绵来车站接麦言,他们先是打出租车到汽车站,然后坐汽车到一个小镇,再搭马车到一个小村落,最后步行去学校。学校在半山腰,只有三间房子,一间用来上课,一间是若惜和绵绵还有小离休息的地方,还有一间用来办公,麦言就住在那间办公室里。
麦言太累了,所以没有和她们说什么,放下行李就去睡了。若惜已经铺好了床,因为要照顾小离和十多个学生,所以她没能去接麦言。她向麦言解释,麦言笑了笑,想拉她一起躺下睡,被她挣脱了,她说她去烧水做饭,等麦言醒了一定会饿的,一定要洗澡的。
麦言身上的确很脏,可是他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受,躺下之后他很快就睡着了。这个地方虽然偏远,但因为有他喜欢的两个姑娘在,他感到很安宁。
“这里会不会有些危险?”睡醒后麦言一边洗脸一边问绵绵。
“危险?”
“嗯,我是说,这里只有你们两个女人,又这么漂亮的,会不会有坏人。”
“这里的人都很淳朴的,而且我们是来帮助他们的,他们把我们当恩人一样对待,怎么会危险呢?是你多虑了。”
“安全就好,不然我就留下来陪你们算了,我可以教孩子们学习写作。”
“还是算了,你教的话肯定误人子弟,以后他们长大了都得患上忧郁症。”
“我是说真的。”
“我也不是开玩笑,不是随便谁都能来支教的。我们来之前先去考了教师资格证,你愿意去考吗?”
“还要考证?”
“必须的。”
“那还是算了,你也知道,我最讨厌考试。”
“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这要看你们留我到什么时候了。”
“你不怕你老婆找来?”
“你知道我结婚了?”
“当然知道,宝鸡和西安挨那么近,你有什么事我们都知道。”
“那你也知道我和小雅分开了?”
“知道,小雅过阵子也会来。”
“汗,都要来啊?”
“你不欢迎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很突然。等会儿你带我四处看看吧。”
这里的确得贫穷,孩子们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而且还都不合身,不过他们过得很愉快。看到麦言来,他们一个个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有些还从家里带了水果来。这里产木瓜和荔枝。麦言坐在木梯上,晒着太阳,吃着荔枝,感觉就在这里终老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