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长者,定缘很快便来到了长者家。
房子同天都常见的民居一样,稍小,但极为整洁。因为洪水刚过不久,院中甚至长着几丛新发的蘑菇。
长者拿出钥匙打开门,对定缘道:“定缘少侠若是不嫌弃,就住我儿的房间吧!”
定缘见他双手微颤,知他触景生情,心生怜悯,微笑谢道:“哪会嫌弃!多谢您老收留才是!”
“少侠满意便好。”他环顾房内摆设一番,眼眶蓦然一红,急急转身道,“少侠且在此稍候,我去准备些食物。”
“多谢。”
老者走后,定缘在房中随便走动了一番。房间里,刀枪剑戟棍棒……各种兵器应有尽有,墙角处堆放着一架练拳用的木桩,看起来倒像是个兵器库,每种兵器都已磨旧,不难看出,那长者的儿子是习武之人!
定缘将歪倒的木桩扶正:“可惜……”
“咯吱——”
门被轻轻推开,长者端着一些素菜与粗粮缓缓走进来:“镇中刚遭洪灾,现下只有这些东西果腹,还望定缘少侠不要嫌弃。”
“劳烦您老了。”定缘连忙上前接过,随口问道:“我观这房内布置,您儿子也是习武之人?”
老者微微点头:“犬子自幼就爱舞刀弄枪,平日里常在家中练习武艺,我便为他添置了这些东西。”轻轻抚过儿子练拳的木桩,红着眼眶道:“我自幼是个孤儿,家中贫困,娶妻也晚,年近四十才得一子,老伴生他时难产而死,从此我父子二人相依为命,艰难度日。眼见他逐渐长大,到了娶亲的年纪,却……他是为了救我而死的,我宁愿死的那个,是我啊!”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定缘连忙安慰道:“逝者已矣,节哀顺变。您的命既然是儿子救回来的,就更要好好活下去,您放心,我定会除了那个妖孽,让您的儿子,走得安心!”
“多谢少侠!多谢少侠!!”老者感激涕零。
一夜过去,定缘早早告别老者启程白龙山。
白龙山峰峦高耸,绿木葱茏,虽然无法与涅盘山相比,却也十分雄伟高大。
定缘沿山梯拾阶而上,一路繁花似锦,鸟鸣婉转,飞禽走兽各自安然,时不时有采摘浆果蘑菇的小兽出没。
定缘觉得十分奇怪,照常理来说,生性暴虐的妖物居住之地,方圆数十里都该是一片乌烟瘴气,莫说祥鸟瑞兽,就连绿树青草都应该寥寥无几才是,这恶蛟行事狠决凶残,所住之处怎是这番盛景?
难道这是它为了迷惑人心所施下的障眼法?
思及此处,定缘立即细细感受这树林之中气息的流动,他自幼受到兄长教导,对自然的变化十分敏感,若是妖物作祟之地,绝对瞒不过他的感官。
然而他站在原地仔细感受了许久,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反倒是上山时躁动的心境隐隐被林中散发出的祥和之感压了下去,此刻心中一片平静安然。
定缘不由得愈加不解:“这里不可能是祸世妖孽所居之地……但白龙镇的遭遇,亦不是假的……难道是我修行尚浅道行不够看不破这妖物的障眼法?”摇摇头,若是那白蛟有如此深厚功力,他定不是对手,对方又何必多此一举对他用这障眼法!
带着满腹疑惑,定缘继续往上走,忽然,一只兔子跳了出来,并在他面前左右蹦跳不肯离去。
定缘心中好奇,便向它走近几步,那兔子却也转身向前跳了几步,又开始蹦跶。
定缘再向前走,兔子又重复之前动作。
“难道它要给我带路?”定缘试探着步履不停地跟着小兔子,小兔子果然也没再停下蹦跶。
不过一刻钟,一人一兔便到了一个山洞前,那兔子继续往里跳。
定缘却警戒起来,拔出赤翼云兽,小心翼翼地跟进去。
山洞看似狭小,入内后却十分宽广。洞中生长着许多荧光草,数不清的萤火虫自在飞舞,仿若仙境。
越向深处走去,定缘的心境越是平和。
约半刻钟后,定缘前面出现了一片垂着的绿色藤蔓,藤蔓后掩着一张巨大的石床,透过轻轻晃动的藤蔓,他隐约看到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半卧在上面。
定缘轻轻撩开藤帘,只见那女子肌肤无瑕,眉目如画,唇角微勾,姿态姽婳,葱白的玉指轻轻抚着一只雪白的兔子,便是天上的仙子,最美也不过如此。然而仔细看来,那女子面有憔悴之色,似乎元气大伤使得气血虚弱。
在她身旁,小兽们采摘来的蘑菇和浆果,整整齐齐码在一起,应是专门为她而采的。
女子轻抬美目,缓缓道:“少年人,看你并非此地居民,为何来此?”
定缘穿过藤蔓来到石床前,拱手道:“姑娘,我来此处,是想为白龙镇除去那条祸世白蛟的!”
“祸世白蛟?”那女子轻声重复了一遍,忽而讽刺一笑:“既然如此,那你便动手吧!我便是你口中的‘祸世白蛟’!”说完,她便闭上了眼睛,毫不在意地将咽喉要害坦露在定缘面前。
定缘听她承认自己是白蛟,心下奇怪,若她真的作恶多端,又怎会深受重伤藏在山洞里,甚至连食物都要靠林中动物为她寻找?
思及此,他忍不住问道:“姑娘,我观你不像恶妖,但为何要逼迫白龙镇百姓献上童男童女供你练功,令人骨肉分离?又为何要用大水淹没白龙镇以至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白蛟冷冷笑道:“你为何观我不似妖孽?不过是因着这张漂亮的脸罢了!若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我的真身白蛟,你怕是早就一剑劈砍过来,哪里会同我这般言语!”
定缘一愣,一时间无言以对。
白蛟见此,更是冷笑连连:“怎么?无话可说了是么!”
定缘缓缓摇头道:“并非如此!”
他走上前来,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引他入洞的白兔,白兔没有立即躲开,却在他抚过之后,本能地向着白蛟女子的方向靠了靠。
“你看,这白兔灵智未开,全凭本能行事,惯来会趋吉避凶,你既是白蛟,便是它的天敌,它见了你却非但不逃跑,反而十分亲昵,这是为何?”
白蛟冷哼道:“它既会趋吉避凶,便也会趋炎附势,这白龙山中我修行最高,它自然巴不得要亲近依附我的!”她口中说着这般话语,手却无意识地覆在那白兔身上轻轻安抚。
定缘心中觉得有些好笑,轻咳一声继续道:“它若是趋炎附势,那你此刻深受重伤,它该知道你无力再佑护它,为何还愿意留在你身边?”
白蛟愣了一下,忽而恶声恶气道:“它怕跑了,被我抓回来吃了!”
定缘忍不住勾起唇角:“好好,我们不说白兔。只说这山中鸟兽林木,皆是一派祥和安然之象,若你真是作恶多端,此地怎么会是如此景象?”
白蛟不语。
定缘又道:“我先前上山时就隐隐觉得有异,方才见你对白兔极为爱怜,那些飞禽走兽更是与你十分亲近,想来必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因此才与你这番对答,并非……”他飞快地看了白蛟一眼,“并非是看重你的容貌。”
他们二人一个要斩妖卫道,一个正是要被斩杀的妖物,此刻却立场颠倒,妖物口口声声说自己恶贯满盈其罪当诛,除魔卫道的倒偏偏要为她辩解开罪,看上去倒有些可笑。
白蛟哼道:“倒是没有蠢到家。那白龙镇中百姓真是那样告诉你的?”
定缘点头道:“确实是镇中百姓亲口所说。不过,飞禽走兽不会撒谎,你确实并非作祟妖孽,我想这其中有些误会。”
白蛟幽幽道:“一群愚昧无知之徒!枉我如此相救,却只记得什么‘非我族类’的鬼话!”
没等定缘发问,她忽然转头一笑道:“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
定缘蓦然有些脸红,轻声念出自己的名字。
白蛟喃喃道:“定缘,注定之缘吗?也罢!落得今日下场,是我自讨苦吃怨不得别人。不过我问心无愧!今日我甘愿死于你手,现下我已记住你名讳,你帮我解脱之后,来世我定有所报!”
定缘忙道:“我既知道此事并非姑娘所为,怎么会伤害无辜之人?你现在伤重,我当为你......”
他话还没说完,白蛟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晕倒下去不省人事!
定缘大惊,连忙上前扶起她,急道:“姑娘!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