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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远行

抢救室门正上方的灯灭了,抢救进行了十多个小时,五名医生将海忻推出了抢救室,齐晓峰、钱路祥还有其他几名研究所的老师立刻冲到了病床前,海忻娇小的身躯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她面色惨白,却很安详,齐晓峰抓住主刀医生的手,双眼布满了血丝,双手的血迹沾在了医生白色袖子上,显得格外刺眼。

“医生,海忻怎么样?”齐晓峰急切地问道,声音异常憔悴。

医生托住齐晓峰的双手,轻叹一声,露出浅淡的微笑,很浅很浅。

“命保住了!病人还处在昏迷状态,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在场的人松了口气。

“但是……”医生低下了头。

气氛再次紧张。

“但是,她会丧失所有的记忆!”

“丧失所有的记忆!”齐晓峰血红的眼角瞬间堆出一汪泪,“怎么会这样呢?”

医生又叹了一声,解释道:

“病人的大脑之前注射过一种不明液体,脑神经细胞损毁严重,我们对病人进行了开颅手术,向脑血管中注射了血液,排出了残留的液体,保住了病人的生命!”

医生的话瞬间击垮了齐晓峰,他瘫坐在地上,众人将其扶到椅子上,医生把海忻推进了病房。钱路祥站在齐晓峰身边,同样憔悴不堪。

“唉,晓峰啊,事已至此,我们也无能为力了,我们都很心痛啊!”

齐晓峰用拳头支撑着沉重的脑袋,沉默不语。钱路祥接着说:“晓峰,你该休息一下了,这里我们先看着,我先送你回家休息休息,明天再来看海忻。”

齐晓峰缓缓抬起头,铁青着脸,盯着钱路祥,然后缓缓起身,双手搭在钱路祥肩膀上,转过头,挪着脚步朝外面走去。

“晓峰!我送你吧!”钱路祥呼唤着齐晓峰,齐晓峰抬了一下胳膊,示意“不必”,沿着走廊向外走去,经过海忻病房时,他轻轻探头,零落的刘海遮着他血红的眼睛,目光诉说着无尽的羞愧。他走出医院,恍惚中搭乘了不知去向的公交车。

夜幕降临,城市陷在星星点点的霓虹之中,车窗外的灯光在齐晓峰眼前形成一道道“切痕”,割着他残破的面容。一切来得那样漫长而突然,像梦一般,依然虚虚实实,不知真假,公交车在前进,生活却已陷入泥潭。齐晓峰想着未来,之前在面对李务时,他喊出了那声“我放弃了!”,彼时彼景,不知是否出于本意,但此时却越加坚定,或许这是一种解脱的方式,那个血淋淋的梦已不再适合去完成了。

不知什么时候,公交车停在了M脑科学研究中心门前,齐晓峰下了车,慢慢走进,此时已逾晚上十点,门卫室还亮着,赵大木坐在里面,烤着炉子,听着收音机。自赵大木风餐露宿时被齐晓峰雪中送炭,他一直过着安稳的生活,拿着令自己满意的工资,除了家中重病的父亲,生活再无他忧。齐晓峰借给他的那笔应急的钱至今仍没还上,但齐晓峰却从未开口提及,更因如此,他对齐晓峰总心存感激,见到他总是毕恭毕敬。此时夜已深,他见到齐晓峰从外面回来,立刻迎上去给齐晓峰开门。海忻的事情早已在研究所传开,赵大木自然知晓,上午的救护车还是他叫来的,他知道齐晓峰和海忻是情侣,此时见到齐晓峰如此憔悴不堪,心里猜想着海忻一定情况不妙。他上前为齐晓峰开门,微躬着上身,目光随着齐晓峰的脚步移动,齐晓峰面无表情点头回应,轻声说了谢谢,沿着楼梯上楼。

齐晓峰回到办公室,打开了灯。光亮照得他有些恍惚,但恍惚中他努力保持着清醒,开始收拾起东西来。他想着,等海忻醒来并且被安顿好就离开研究所,回老家做回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即便无颜面对家中老父老母,也不想背着沉重的包袱为了那血淋淋的梦想苟延残喘,正如海忻曾跟他说过的那样,简单的人,简单的生活,多好!齐晓峰收拾好了所有的物品,装了整整两个箱子。桌角上放着一张报纸,报纸上有齐晓峰和海忻唯一的合照,这些日子,他经常靠它舔着回忆,此时,他手足无措,舍不得,却不想再看,于是把它塞到了箱子的最底层。齐晓峰瘫坐在椅子上,灯很亮,此时已经是12月3日,因为已经到了下半夜,他心身俱疲,却仍不想睡,因为不想被黑暗吞噬。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齐晓峰打开门,是赵大木,他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饭盒。

“齐老师,我想您应该一整天没吃饭了,我简单做了点饭给您,您吃点。这人是铁饭是钢,不管怎样,饭还是要吃的。”

齐晓峰看着赵大木,撑起疲惫的眼皮,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微笑。

“谢谢了!你可真有心!就先放在那儿吧!我一会儿吃。”

赵大木点了点头,把饭盒放在了桌子上。正准备离开时,从一楼传来砸门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引得整个研究所轰隆一片。

“齐老师,您待在这儿,我去看一下。”赵大木警觉起来,立刻出了办公室的门。刚出了门,赵大木就停在了原地,双腿半蹲,双手弯曲着伸在胸前,呈防御状,因为眼前已经出现了那个破门而入的壮汉,此人右手握着尖刀,凶神恶煞地站在赵大木面前。齐晓峰见赵大木停住,也立刻冲出了办公室,面前那个持刀者,正是欧阳璟。见到齐晓峰,欧阳璟大喊:

“齐晓峰!我今天要宰了你!我跟你说过什么!海忻如果出了什么事儿!我绝不放过你!”欧阳璟刀尖指着齐晓峰向前踏了两步,赵大木挡着齐晓峰的身体也顺势后退了两步,震慑道:

“我告诉你!你可不要乱来!出人命你可是要判死刑的!”

“放屁!你给我躲开!我要找的是后面那个小子!跟你没关系!”

“想伤害齐老师!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

“你给我滚开!”

欧阳璟怒气更盛,握着刀大踏步朝齐晓峰奔来,赵大木见状,立刻左手上前握住欧阳璟的右臂,控制在身下,右手掐住欧阳璟的脖子,顶着他的身体,赵大木已用光了两手去招架,只顾着控制住欧阳璟右手的刀,而欧阳璟的左手却十分空旷,他左手从身下换来右手的刀,一把捅进了赵大木的右腿,赵大木一声惨叫,身体一阵抽搐,忽感力量已空,却忍着剧痛继续支撑着欧阳璟的身体,他大喊一声,用了最后的气力将欧阳璟按倒在地,齐晓峰见赵大木受伤,形势危急,立刻冲上前去狠狠将拳头砸在了欧阳璟的头上,欧阳璟瞬间晕厥。齐晓峰在情急下突然想到李警探,找到李警探曾给过他的名片,迅速抄起电话打了过去。没过半个小时,李警探带着几个警察来到了研究所将赵大木送进了医院,将欧阳璟压回了公安局。

齐晓峰再次来到了医院,赵大木大腿的伤口已处理完毕,但医生说他会变成一个瘸子。齐晓峰坐在走廊,眼前的两个相邻的病房里,左边是海忻,右边是赵大木,一天之内,两个人因为他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一个变成了傻子,一个变成了瘸子。在这空荡荡的走廊里,齐晓峰憋出了哭声,却没有一滴泪。

疲惫还是压得他入睡了,在冰冷的椅子上,他做了一个温暖的梦:他与海忻在红叶飘舞的秋日,劳作田野间,他拿着镰刀收割着秸秆,海忻手里拿着毛巾为他擦汗。田垄间蹦出一只蚂蚱,他放下手中的镰刀,追着蚂蚱跑,远处传来一阵笑声,是他与海忻的孩子,小孩手里甩着长长的黄叶,朝他跑来,跟他一起追着蚂蚱,海忻在他们身后展开笑脸喊着“别摔了!”,小孩抓住蚂蚱,放在之前做好的纸篓里,玩弄着,蚂蚱在小孩的笑脸前显出凶相,却无奈被把玩。远处的田野,他的母亲搀着他的父亲,呼喊着他们回家吃饭,他与海忻带着孩子回到家中,炕上的木桌上早已摆好了饭菜,炕头上摆着烫好的酒,全家五口人坐在炕上共享美妙的午餐,他与父亲喝着酒拉着话,海忻坐在孩子身边给他夹着他爱吃的菜,母亲看着他们享用着自己精心准备的午饭,满意地笑着。就在那秋日的午后,红叶飘舞,哄着院里的小狗渐渐入睡,传来阵阵鼾声。

齐晓峰醒了,赵大木也醒了,恍如隔世,齐晓峰走进赵大木的病房,卷曲着脸看着他。

“兄弟!对不住了!”

赵大木紧紧握着齐晓峰的手腕,露出至诚的笑容。

“齐老师,这是我应该做的,就当还钱了!”

齐晓峰无奈扬起嘴角,这时门外传来钱路祥的喊声:“海忻醒了!”

“海忻醒了!”齐晓峰立刻冲进海忻的病房,钱路祥等人也跟了进来,海忻睁开那双返璞归真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世界,就像新生儿诞生一般,齐晓峰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她,海忻懵懂着扫视着周围,然后回看着齐晓峰,张开毫无血色的双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上来,又过了片刻,终于发出了声音:“你是谁?”。齐晓峰没有回应,转过身,盯着站在床边的医生,他希望医生能说些什么,告诉他这只是暂时的,一切会好的。医生拉着他的胳膊走出病房,对齐晓峰说:

“很幸运,病人留下了基本的能力,那些基本的生活能力,包括简单的交流、行动能力,并没有丧失。”

齐晓峰盯着医生,咧开嘴角,笑容百般无奈。

“很幸运!真的太幸运了!谢谢你!医生!”

说完,齐晓峰转身离开了那寒意四伏的医院。他回到研究所,拿走了所有的物品,留了一封信在桌上,又回到家中,打包了行李,离开了这个给过他事业和爱情的城市,回归了大山。

信中写着:

敬爱的钱老师: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感谢您当初的提携,让我在科研的道路上有所建树,而今峰回路转,我不得不选择放弃,因为这条路已沾满了我最爱的人的鲜血,我不忍再去触碰。我本想将海忻安顿好再离开,但当我看到她那双纯净的眼睛时,我的心就会被黑洞吞噬,我不敢再面对她,至少现在不敢,请原谅我的懦弱,所以安顿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此致

敬礼

齐晓峰

1984年12月3日

北方的雪漫天飞舞,盖住了群山,世界只剩下纯白。农村的雪与城市的雪不同,农村的雪不会有断层,一眼望去,满眼洁白,因为群山与大地被曲线过度,雪色连绵不断;而城市的雪会被高楼大厦构成“门函数”截断,到处是断层;农村的雪干净得很,踩上去留下的脚印依然纯白,而城市的雪则不然,除了白,还有被汽油染过的黑。齐晓峰已经回到老家一个多月,如此雪景他已很久没有见过了,他回归了大山,日子清贫却安静,在城市养出的细皮嫩肉如今已多了些许裂痕,这是自然给予他的标志,他喜欢这种和谐。唯一不和谐的因素,就是来自父亲。一个多月前齐晓峰大包小裹地回到老家,父亲见到他时,表情惊喜而惊讶,他忍着父亲即将爆发的责备向父母诉说了一切,从跟海忻相爱,到海忻出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他们,他细说了自己所有的“罪行”。他的父亲听后并没有责备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声,对齐晓峰说,那就先回来待些阵子吧;母亲也叹了口气,对他说,可怜的孩子们!父亲虽然没有责备,但齐晓峰看得出,父亲并不想让他待在家里,这一个多月来,父亲每每见到他,眼神总是暗淡的。齐晓峰多想父亲可以丢掉沉默狠狠骂他一顿,用皮鞭狠狠抽他一顿,他心里还能舒服些。他看着父母驼得更严重的背,看着他们跟雪一样颜色的发,真心不忍他们对自己失望,可是他此时只想逃避。

午后,齐晓峰扛起扁担,提着两个空铁桶从家里出发,去山上的小溪打水,因为家中的井干了。此时虽然天寒地冻,但山上的小溪由于常年流动,并没有被冻住,保持着纯净与甘冽。齐晓峰来回绕了两座山,回到家已是傍晚,他走过院子时,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些陌生的脚印,从房顶烟囱里冒出的烟比平时浓烈许多。家里来人了?齐晓峰想着。他将两桶装满水的铁桶放在屋外的大锅旁,听到屋内传出了交谈声,齐晓峰打开里屋的门,钱路祥正坐在炕头与父母交谈,他身边放着还冒着热气儿的茶水,茶水是用毛峰茶叶跑的,这只有客人来的时候才会准备。

“晓峰!你回来啦!”父亲容光焕发,招呼着齐晓峰,“你看谁来了!”

“钱老师?”齐晓峰也是惊喜而惊讶。

钱路祥站起身,看着面红耳赤的齐晓峰,笑着说道:

“晓峰啊,你们这个地方啊真是不好找!我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

齐晓峰有些恍惚,不知钱老师此来是何意。

“钱老师,您坐!您坐!”齐晓峰招呼着,脸部早已冻得僵硬,没法露出笑容,他坐在钱路祥对面,倒了杯温水,喝了一大口取了些暖。他稍低下头,又抬起,问出心中埋藏已久的不安:

“钱老师……海忻怎么样了?”

钱路祥微笑着,轻叹一声。

“海忻啊,她出院了,记忆恢复不了了,我们把她安顿在了市郊的一个养老院,是公安局的李务联系的,院长跟他们熟,会照顾好海忻的,你放心吧!还有,安置海忻的时候,为了控制舆论,我们把她的名字改成了水晓美。”

齐晓峰窝着双唇,深深点着头,他继续问道:

“那……赵大木呢?”

钱路祥摇了摇头,喝了口茶水。

“他出院了,只是腿瘸了,我们给他赔了一笔钱,但是他不能在研究所继续工作了!”

“不能继续工作了?为什么?”齐晓峰皱紧眉头。

“上面领导知道了我们这次的重大事故,解散了我们的研究所。”

“啊!”齐晓峰惊讶万分,带着悲痛,“那……那您呢?”

“我啊!”钱路祥笑得有些勉强,“我还好!我被调进了S大学。”

齐晓峰低下头。

“唉,钱老师,对不起,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不!这不怪你!这是我们大家的责任,最主要的,还是我的责任!”

齐晓峰的父亲见气氛有些沉重,缓和道:

“嗨!钱老师,您的到来真是让我们蓬荜生辉,咱先把晚饭吃了!晓峰他娘,快去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咱们吃饭!钱老师,咱们喝点,哈哈!”

“哈哈!好!”钱路祥瞬间被这般朴实的劲头所感染。

酒菜齐备,饭桌好久没堆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饭桌正中央摆着一盘炖鸡,家中原本只有三只下蛋的母鸡。齐晓峰一直对钱路祥的到来感到疑惑,直到酒过三巡。

“钱老师,不知您这次来是?”齐晓峰端起酒盅一口下肚。

钱路祥也顺势喝了一盅,笑了笑,扭过上身,从身后的公文包中慢慢抽出一张文件,递给齐晓峰。

“我帮你申请了美国麻省理工大学的职位,这是那边的邀请信。”

听到这儿,齐晓峰的父母的双眼瞬间放出了光芒,是齐晓峰很久没见过的,他接过邀请信,开始很惊讶,但眼神很快又暗淡了下来,齐晓峰摇了摇头。

“对不起,钱老师,我恐怕不能接受您的好意。”

钱路祥的眼神在酒精的熏陶下变得锋利,脸色立刻沉下来,他盯着齐晓峰,将酒盅撴在桌面上,伸出红润的手掌,狠狠在齐晓峰脸上扇了两下,响声甚是刺耳。齐晓峰的父母被钱路祥的举动惊坐在原地,不敢做声。融在齐晓峰血液中的酒气瞬间被这两巴掌扇得无影无踪,他心跳加速,惊讶地看着钱路祥,眼神恍惚。

“你不是个男人!”钱路祥指着齐晓峰,即使当着他父母的面,依然毫不留情,“你以为逃避能解决问题吗!你就是个缩头乌龟!”

空旷的房间格外寂静。

“齐晓峰!我告诉你,如果你继续逃避,算我当初看错了你!含着你心中那可怜的内疚苟活在人世,你连条狗都不如!”

钱路祥的话彻底将齐晓峰刺穿,却刺得他那样舒服,有种解脱的畅快,终于有人劈头盖脸地骂他一顿,齐晓峰留下了热泪,释放的泪。钱路祥松了松气,继续吃喝,旁若无人,待空气的热度有所降低,他露出了温热的笑容,说道:

“晓峰,舒服点了吗?”

齐晓峰埋着头哭泣,狠狠点着头。

“晓峰!别哭了!我们说正事儿!”

齐晓峰渐渐平复心绪,抬起头,看着钱路祥。

“钱老师,谢谢您,我舒服多了!”

“好!”钱路祥放下筷子,对齐晓峰说:“我给你找的这个职位,非常适合你,专门研究记忆。”

齐晓峰点了点头,接过母亲递来的毛巾,擦掉脸上的泪水,啜泣的说: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继续回到这条路!”

钱路祥皱起眉头。

“海忻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的梦想,而如今你要放弃,你对得起她吗?就算是为了她,你也要继续走下去!”

齐晓峰想起海忻最后的信,信里说“如果你爱我,请乐观的生活下去,不仅是为了我,还有你未完成的梦想!”。

“晓峰,如果我告诉你,粉碎的记忆可以恢复呢?”

“记忆恢复?”齐晓峰抬起头凝视着钱路祥。

“是啊!”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海忻的大脑已经损伤那么严重了!”

“没什么不可能的!只要你敢想!”钱路祥加强了语气。

齐晓峰顺着钱路祥的话点着头,依然恍惚。

夜已深,弦月高悬。齐晓峰和钱路祥睡在东边的屋子,母亲将东屋的火炕烧的发烫,钱路祥的鼾声振聋发聩,让齐晓峰彻夜难眠,“记忆恢复”一直在他脑中回响。第二天一早,一家三口送走了钱路祥,临走时,齐晓峰告诉钱路祥再给他一段时间平静,钱路祥拍了拍齐晓峰的肩膀,转身离开。

一个星期之后,齐晓峰拿着那封邀请信,重新上路了,为了海忻,为了父母,更是为了自己,临走之前,他告诉父母,等他在美国安顿好就接他们过去,三口人在美国过年,这次他的父亲没再说“岂能忘本”,可能是觉得这次的离别意味深长吧!

齐晓峰离开了,去美国之前,先回到了那个给过他无数滋味的城市,想着有始总要有终。他见了李务警探,在他们初识的咖啡店。

“李警探,这么长时间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齐晓峰喝了口咖啡,依然是摩卡。

“哪里话!”李务同样喝了一口,依然是热水。

齐晓峰微笑。

“最后还想麻烦你一件事。”

“嗯,什么事?”

齐晓峰看着眼前的咖啡,眨了眨眼睛,抬起头,面向李务。

“帮我改个名字吧!”

“改名字?”李务轻皱了眉头。

“嗯!”齐晓峰点点头。

“为什么?”

“我想跟我的过去说再见!”

李务也点点头。

“什么名字?”

齐晓峰看着泛黄的咖啡,他想起了在医院冰冷走廊里做过的那个温暖的梦,秋日午后,全家人其乐融融。他又想到了“记忆恢复”,就是寻找被粉碎的记忆。齐晓峰从公文包里拿出纸笔,在白纸上写下了两个字:邱寻。

齐晓峰将白纸递给李务,李务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将白纸折叠揣进了内怀,微笑着对齐晓峰说:“邱寻老师,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谢谢!”齐晓峰笑了。

“对了,欧阳璟怎么样了?”齐晓峰问道。

“唉,他杀人未遂,证据确凿,恐怕难逃惩处啊!”

齐晓峰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请从轻处理!”

“我们尽量吧!”

齐晓峰点点头,起身离开了咖啡店。

与李务分别后,齐晓峰来到了“安夕”养老院,远远望去,海忻静坐于池塘边,正如初见。他从内怀拿出了一张报纸,上面留着齐晓峰与海忻唯一的合照,照片里,齐晓峰笑容颜开,海忻面无表情。他将报纸收起,在远处向海忻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踏出了远行的步伐。

1985年9月,马萨诸塞州剑桥市的秋意正浓。

齐晓峰已经变成了邱寻,已成为了麻省理工大学的教授。他的过去经历了一次大清扫,所有曾发表的论文全部撤稿,这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以前接受采访的视频资料全部被封锁,唯一能找到齐晓峰痕迹的,就是那些报道过他的报纸,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自然会被人们所淡忘。除了他的父母,一切似乎都变成了新的。他将父母接到了美国,租了一间百平米的房子,即便美国的生活让二老难以适应,但他们已无能为力改变现状,父亲刚来到美国就病了,病情越来越严重,虽然病重,但父亲每每看到邱寻,眼神中总会露出光彩。母亲平日照料父亲,邱寻忙于工作在家呆的时间并不多。在家中,父母依然称其为“晓峰”,但“邱寻”已经成为了他官方的名字,对此他的父母没有提出异议。邱寻的工作时间依然没变,上午九点,一直准时,只是出行的方式变了,在国内骑自行车,现在来到美国,变成了开车。原来在国内他经常加班,现在他休闲的时间多了,周末时常带着父母驾车游玩,只是异国的风光再美,在父母眼中,也不如家乡的山美。

秋日上午,邱寻准时来到学校,走到办公室大楼门口时,门卫的保安叫住了他。

“Goodmorning,Dr.Qiu.Thereisaletterinyourmailbox.”

“有封信?”邱寻想着,他疑惑着谁会给他写信,钱路祥?他打开信箱,拿出信封,上面写着“XunQiu(邱寻收)”笔记有些熟悉,但不是钱路祥的。邱寻拿着信来到办公室,打开信封,先看了信的落款,是李务寄来的:

邱老师:

我想你已经在美国拥有了新的生活,请原谅对你的打扰,但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你应该不知道,在你离开的时候,海忻已经有了身孕,现在十个月过去,孩子已经降生,母子平安。以海忻的情况,她没办法抚养这个孩子,我们就把他送到了一家孤儿院,之前你对我说想跟过去告别,不知这个孩子是否属于你的过去,我纠结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因为他毕竟是你的骨肉。附上孩子的照片,对了,孩子小名叫果果,但现在还没有大名,如果你愿意的话,帮他起个名字吧!

此致

敬礼

李务

1985年9月

邱寻收起信,抽出信封中的照片,婴儿喜笑颜开,眼神中透着海忻式的柔美。邱寻笑了,轻叹一声:“像他妈妈!”邱寻揉了揉双眼,拿出钢笔,提笔写下:

李警探:

感谢告知。

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我一定会回去领养,毕竟那是我跟海忻爱情的结晶。说到给孩子起名字,就叫他“孤睿”吧,他生来孤独,却一定睿智。

愿一切安好。

此致

敬礼

邱寻

1985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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