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举愁,不要和他走的太近,这个人,有野兽般的直觉。”素月警告道,“傲天举氏,还不是你一个人就可以渗透探测的。”
“无妨!”云隐大方一笑,十分自信,“我以为,越是危险,越是能有所斩获。”
“可并不是现在!”素月毫不退让,“你要分清时刻!而现在并不适宜,你的所为,已经不是可能,而是很可能对我们造成难以挽回的损伤,你真的要置千万同胞的努力与性命于不顾吗?最后,我相信你,可是,现在,绝对不行。”
“嗯,我了解了。”云隐正色道,表面上看不出一丝的愠色,仿佛是顺从了素月的意思。
“我知道的。”素月的声音软了下来,“我又何尝不是日日压抑夜夜疑心呢?担心在那一天来临之前被看破,担心像明晓生那样被反间,担心成为弃子,担心不能活着回到故乡,太多了,我每天都会深深的呼吸,去感受活着的苦与乐,然后默默吞下一切,去履行我的职责……裂宵的宗旨,羽族的宗旨,我永远记得。”
“你自己小心。”云隐面容平静,看不出悲喜,说完便转过身去,没入了苍茫夜空中。
那一日夜里,地原的人们看到了一场浩大的流星雨,他们都以为好事将近而天降吉兆,也有人固执地认为,可能又要有战争发生了,那是象征死亡的乱世流星,而逐羽将军府的护卫们都暗暗担忧,将军怎么了?为何练武一夜?那金戟破星的声音如此铿锵浩大而不绝如缕,都惊动了傲皇,傲皇以为逐羽府出了事情,等到皇室禁卫与周边城池的守军十万火急地赶到,才知道虚惊一场。
事后,朝堂之上,傲皇开玩笑地对素月道:“爱卿扰朕清梦,该当何罪啊?”
素月不语,只是单膝下跪,她抬起头来,定定看着傲皇,这个目光呆迷散乱的苍老帝君,沉迷声色多年,他的气势都是瘫软的,只是他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若非遇什么触碰到他底线的事,他永远都是那么随和而慈祥的,不带水分与做作。
虽然他的两耳不闻朝野事导致了贪官污吏的嚣张跋扈,但是,也总有清官正察与之周旋抵制,而两者之间他从没偏袒过哪一方,所以也使得傲天还不至于乌烟瘴气怨声载道,昏君,一个没什么暴行却也毫无作为的昏君!这是天族乃至整个天界对他的看法。
“哈哈哈!”傲皇大笑着,“起来吧,这点儿小事,怎么能与我的将军创立的赫赫功勋相提并论!”
文臣武将也赞傲皇明智慧达之类而素月将军为了国家安危而日夜修行真不愧是天使楷模云云。
素月起身,回到那一片战甲之中,位居前列。
这时,素月看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傲皇身旁站立在殿柱阴影里的人,光线不足,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猜得到。
那人仿佛注意到了那瞬间的一眼,只是毫无礼数般的拍拍嘴打了个哈欠,他浑不在意地小声嘀咕着:“真是好武者,啧啧,那么努力,想当帝君吗!”
傲皇依旧笑的自然祥和,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哎!还是没有雪还的消息吗?”傲皇突然长叹口气。
殿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傲天三皇子说他讨厌皇宫里的每一张面孔每一块瓦片,所以偷偷跑出宫,至今未归,除了素月率众抓捕雨妖的时候见过他一次,此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一向对三皇子十分宠溺的傲皇非常担心而想念——尽管三皇子出宫才不过数月,而当他听到雪还击退敌人救下素月并揭穿明晓生羽族间谍的事后,便更加的想念这个宝贝儿子。
一时间,傲天上下,三皇子凝舞丹华继承皇位的呼声越来越高,甚至邻国都有言论传来,说是傲天未来若丹华为帝,定可高枕无忧,绵延万载不衰。
而雪还,是清亦溟的小名,这个名字,除了傲皇,是没有其他人敢叫的。
不过几个呼吸之后,阴影中,一个清朗而高扬的声音响起,在瞬间鸦雀无声的大殿上显得分外清晰:“三皇兄武学高强,大概是不会出事的,待的他在外游览够了,就自会回来了,父皇不必担心,况且,孩儿这些天也一直派出人手搜寻三皇兄的下落。”
傲皇又叹口气:“逸儿有心了。”
众权贵将领又开始一阵赞叹,素月却没有再往那阴影里看一眼,那阴影里的人,正是傲天七皇子,凝舞苏逸。
据说,丹华和苏逸两兄弟之间是非常和睦而亲近的,纵然同父异母。
当然,也还是有一部分人缄口不言,这部分人中有的目光阴冷凸显慧诈,有的目光稳迈隐现明睿。
这时,居于第一排位的武将开口了,那是一把非常美妙的女声:“丹华有着我也看不透的天赋与思想,但是他的顽劣,也人尽皆知,待他回来,还是要严加管教。”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开口,生怕出什么岔子,所谓祸从口出。
傲皇尴尬笑着:“小妹说的极是。”
隐碧逍遥。
嗒嗒嗒,棋子扣桌,其声短促清亮。
“幽生,认输了吧。”青年小酌一口,神采奕奕。
“认输了。”陌幽生神色自若,放下手中棋子,嗒嗒声亦戛然而止。
“就是欣赏你这云淡风轻的样子,而歌行就不是这般了,注意,是欣赏不是喜欢,当然,也算不上不喜欢。”青年盯着棋局,目光在每一颗子上流转。
陌幽生则微微斜着头,眨着眼睛看着他,像是在想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十霄总是赢不了你吗?——他可不是个普通人。”
“我不知道,还请大人解释。”陌幽生开始把棋子一颗一颗收拾在棋窠里。
“因为他的心根本就不在棋局上啊。”
“是这样吗?”陌幽生连停顿都没有停顿一下,好像是明知故问,又好像是真的对一切都云淡风轻,见怪不怪,“那他的求胜心切可不是假的吧!”
“求胜心是真,但他想胜的太多了,不止你一个。”
“这倒有意思了——看来他是个忙人啊!”
“是的,他故作轻松的样子令我想起很多人,他是个有很多烦心事的人,所以,他既是个忙人,也是个烦人,凡人而已。”青年摇晃着酒杯,悠哉品评道。
“十霄这样强大的人也算凡人吗?”棋子还没有收拾到一半。
“谁不是凡人?”青年反问。
“大人就不是。”陌幽生一只手放下最后一颗白子,另一只手放下了第一颗棋盘上的黑子。
“我就不是么?”青年又饮一口。
“当然不是,你是大人。”
“哈哈哈!”青年把余下的酒仰头喝光,“你偶尔也挺可爱的嘛,总是那样平平淡淡不冷不热老气横秋的,乏味了。”
“大人喜欢凡人,是吗?”
“你这废话!”青年十分高兴的样子。
“为什么喜欢凡人呢,没有忧心事不是很好吗?”
“活着,就是要有忧心事,要不多无趣。”
“就不能以淡然去看待忧心吗?淡然中,岂不是会有更多的乐趣吗?”
“你用词有误,看待?这说明你还是把忧心事当回事了,尽管方式是淡然,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何谓凡人哪!”
“何谓凡人?”
“所有人。”
“非有忧心事不可吗?”
“当然。”
“那不可能,我就没有忧心事。”
“真的没有吗?”
“嗯。”
“我再问你一次,真的没有吗?”
“嗯。”
“你就这么想让我认同你没有忧心事这件忧心事吗?”
“不想,只不过是随口说到哪儿算哪儿而已,前面的每一句话,我也忘了我是分别以怎样的心情说出口的,也许都是同样的心情。”
“好吧,你真厉害。”青年拿起酒杯,却发现已经无酒可饮。
一局棋喝一杯酒,不知怎的,他今天想多喝一杯。
“我去拿。”黑子只剩几颗还在棋盘上——这局棋是陌幽生执黑的。
“哎!不必了。”青年帮他把剩下的黑子放了进去,“我平生第三喜欢的是喝酒,第二喜欢的是下棋,第一喜欢的是边喝酒边下棋,现在棋局已毕,酒,就留待下一次吧。”
“我们还可以再下一局。”
“不必,跟你下其实很没意思——你是我见过的最脱离凡人范畴的人。”
“我去叫歌行过来?”
“不必,我想静一静,哎,我有酒友,却无棋友,真是遗憾了,如果他也喜欢棋弈,那我就可以棋酒不停,逍遥千古喽。”
“那幽生先离开了。”
陌幽生带着棋缓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