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何点点还是幸运的,因为何点点有冼又白。
就像现在,冼又白并不说话,但他一直静静的站在何点点的后面,就那么默默的注视着何点点,何点点能够感受到脑后的灼热视线,甚至也能想象冼又白眼中的担忧,这让何点点知道,她永远不会是一个人,对现在的何点点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支撑。
“我以为我做的足够好足够多。原来,再好的我,也抵不过爸爸你心头龌蹉的过去,现在抹去不了过去,现在是过去的结果。再好的疗伤药,也擦不去伤痕,反倒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清晰的暴露,退潮,让过去的事情留下一片狼藉的线索残骸。可为什么,这一切要我承受,你为什么看不见我丝毫的优点,你生下我,你养我,你却不爱我,你却不管我,你是否想把我践踏的一文不值,才能洗刷自己当年的委屈,才能有朝一日报复妈妈,指着我说,你看你生的女儿,和你一样下作。”
心里的委屈化不开,心底的呐喊画在眼角的泪珠。何点点一直在努力的扮演一个好姐姐,好女儿,努力的融入家里的一切。她不是没有心机,也不是没有计谋,她只是懒得去争吵,去计较。
其实也没什么可以计较的,难不成要去计较和男人私奔,抛弃自己,一去多年狠心的母亲,还是计较把对母亲的怨恨发泄到自己身上的亲生父亲?或者是该计较继妹的任性,继母的疏远?
何点点一直努力的做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看着一家其乐融融,笑语吟吟.而她在一旁独自酿着毒药,或许是餐桌的角落,或许是沙发的角落,或许是阳台的护栏上,书桌的书本里,床头的枕头边,撒下眼泪,腌制辛酸,剖析痛苦,咽下孤独的委屈的止痛毒药。
无妄之灾,为何承受?
也不是没有下过狠心,却终是做不出来。
太害怕了,太害怕一无所有的感觉。至少现在,勉勉强强的,自己还有一个家。
忍无可忍,忍需再忍。想到这,何点点露出了苦笑,她咬紧下唇,浑身僵直,面上似乎风平浪静,心里却空了一片,忍不住的泛酸。
忍耐谈何容易,步步退让只会让别人得寸进尺。何点点忍不住自嘲一下,这世上,亲生女儿不受宠,继妹被宠成掌上明珠的家庭,应该不多见吧,而现在,自己还要继续苟且的活在这个屋檐下,竟然连那表面的美好都舍不得放弃,摇了摇头,何点点觉得心中烦闷,郁结不可化解,随手披了一件浅白长外套,穿着白球鞋,耳朵塞上耳机,出门晃晃。
可出了门,何点点又犯了傻,这该去哪儿呢?
夜晚的小城是有点凉意的,高高低低的石头阶梯布满了深深浅浅的青苔,月光散满了何点点全身,月亮跟着何点点走,何点点周围并无一人,何点点跟着月亮走。
依然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小巷,熟悉的微风吹起了何点点脸颊边的发丝,丝丝忧愁,剪不断理还乱,不知不觉何点点走到了学校,看着后门的单车棚,何点点心里一喜,今天下午的影像出现在眼前,好像那个斜靠在银杏树旁,环抱着双手的,一脸坏笑的,笑容很温暖的,眼睛有小星星的洗衣粉又在这里,笑着说:“干嘛呢,小圆球。”
“砰。。砰。。。”空阔的校园里,一点儿声音都响的异常大声,何点点的思绪被打断,继而带着点疑惑,这么晚了,学校里面还会有谁呢?被远处的声音吸引,何点点向前走去。
偌大的篮球场上,有一个少年,看起来很高,好像比洗衣粉还要高点儿,身材倒是不瘦,还是蛮有线条的质感,平时应该经常锻炼,小腿的肌肉很发达。他穿着红色球衣,红色球裤,脚底踩着黑色的气垫球鞋,球鞋上面有着繁琐的花纹,招摇又晃眼,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沿着脸颊滴落胸前,他的步伐很快,前后,助跑,进攻,起跳,球从手中抛出,完美的抛物线,球从篮框钻出,进球就在一秒间。
何点点突然觉得世界好小,至少在这个空间里面,没有其他人,只有自己和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孩。突然想要静静的偷窥这难得平静的美好,不理世事。不禁迈不出脚步,坐在了球场旁边的长椅上。
学校的设计是极好的,六个标准篮球场两两相连,篮球场的旁边是足球场,在两个足球场间有一条大约两米宽的小路,路的旁边种了两排的榕树,靠近篮球场的位置有一排座椅,靠近足球场的位置有一排座椅,这些座椅被树影遮着,凉爽,新鲜。
何点点就坐在靠近篮球场的长椅上,她听着歌,耳边传来:”静静看着窗外,熟悉的路口,喧闹的人群,熙熙攘攘的走过,就像我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投影在你的心中,只带走,一些回忆。。。。“
何点点低头想,自己终究是许多人的过客,曾经以为自己是爸爸的永远的挚爱,因为忘记不了那些床头讲故事的夜晚,那些第一次低头吟唱的儿歌。可原来自己是那一颗滑过天际的流星,陈笑才是你的恒星。对于爸爸,自己终究是恨不起来,就算今天的事情在发生千百次,自己也恨不起来,因为自己的内心深处,是那么的渴望父爱,渴望到卑微的可以去做一切迎合。自己和爸爸一样抛弃不了过去。
谁人酿造的苦酒,化成了一池奈何池水,奈何我是她女儿,奈何我是你女儿。而陈笑,只求她不要再来招惹自己。
还是好羡慕眼前的这个陌生男孩儿啊,尽情的挥洒泪水,尽情的洋溢青春,随心自由,一个人的舞台也光芒万丈,不像自己,扭扭捏捏,断断续续,上一秒还对着天发誓要夺回一切,下一秒又在这里自怨自艾,只想一个人悄悄的隐去,自己的本质,还是当年那个爱哭鬼,胆小鬼啊。
何点点闭上了眼睛,感受内心的无奈,耳边的歌声依然低声传来。
感觉到右耳的耳机被人轻轻拔出,何点点猛地睁眼,感觉到右上角有个人影,一时情急忘记危险,抬头慌张的问了句:”是谁?“
”一个人听什么呢,我们一起听。“继而是一声浅笑,是那个篮球少年,他低弯着腰,手肘靠着何点点的肩膀,左手拿着耳机往耳朵塞去,他带着坏笑,一点点戏谑,一点点认真,望着惊慌的何点点。
何点点定定的看着他,忘记拂去唇边的发丝。
月亮作证,此刻他们,一定是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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