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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下雪了

对于玉龙要娶李娜,许静颇为意外,更为意外的是秀雅居然是欧阳少华的妻子。李娜用玉龙的手机打电话叫陈晓来参加他们的婚礼,都让她不能理解。心里憋着很多话说不出来的许静,只想早早的离开,对于玉龙哥而言,自己的存在只会让他想起过去的不愉快。

蕾蕾问哥哥,既然伯伯那么爱秀雅阿姨,辞去工作,从千里之外追到这里,为什么却让阿姨嫁给了别人?他自己又要娶李娜?陈晓也不知道,父亲虽然经常给自己打电话,对此却只字未提,他也很困惑。

简单的婚礼在紫阁峪阴沉冷清的天空下举行了。凝雪给李娜精心地化了淡妆,李娜少见的优雅而美丽。

来客不多,除了欧阳夫妻,戴宇夫妻,凝雪,还有许静母子三人,就还有玉龙学校里的几个相熟的同事。秀雅母亲也来了,玉龙就像是她的儿子一样的。秀雅母亲知道玉龙的病,背地里不知道抹过多少次眼泪。她像一个母亲一样默默地照顾着玉龙,心疼着他。

婚礼结束了,宾客们也都被欧阳开车送走了。

入夜,除了玉龙和李娜留在新房里。秀雅母亲早早带着小玉睡了,其他人都坐在农家乐的餐厅里。

陈晓说想明天就回去了。秀雅和欧阳对视了一下,欧阳肯定的点点头。秀雅就对陈晓说出实情来,她有些难以启齿,担心陈晓接受不了,所以话说的很含蓄,问陈晓,能不能再住些日子啊?也能多陪陪你父亲。许静可以带着蕾蕾先回去的。陈晓挠挠头,困惑的说:老爸有李娜阿姨,不,我该叫她妈妈了。他们新婚,我留着做什么。我也只请了几天假。

秀雅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儿,她说不下去了。欧阳少华拍怕她的背,安慰着她。自己开口对陈晓说:其实,李娜之所以打电话给你们,不是为了他们的婚礼。你们来,事先玉龙并不知道。陈晓刚想说什么,许静却似乎意识到什么,除了婚礼之外,一定是有别的事情发生了。她心里感觉不好……等着欧阳继续说。看看在座的人都面色沉重,秀雅的眼眶红着,她的心也沉重起来。

欧阳继续说:玉龙几个月前被查出来患了肝癌,晚期。医生说他最多还有半年时间了,现在只剩下三个月了。欧阳少华沉着声说完,秀雅已经无声无息的掉下泪来,欧阳少华拍着她的肩。

餐厅里的几个人都沉默了。陈晓的心落在冰窖里一样,感觉天地都变了,他想去找父亲,可是现在不能,他压抑着内心的痛苦,扑进母亲许静的怀里,这是自许静离开他之后,他第一次觉得需要母亲……许静闻言早已经泪流满面,母子俩人痛哭起来,蕾蕾过去安慰他们,自己也忍不住哭起来,压抑的哭声在餐厅里久久不绝。

戴宇和陶欣悄悄离开回房间去了,他们也都流着泪,忍着悲痛。

过了一会儿,欧阳少华把陈晓拉起来。说:陈晓,别哭了!被你父亲听到了,他也会伤心的。

陈晓点头站起来,他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父亲,他不能相信,他就要失去父亲了……

他哽咽着说:欧阳叔叔,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老爸这一辈子还没有……

欧阳说:我们都没想到,发现的太迟了!你爸为了小玉的户口,才在这个时候结婚,也是为了完成他对李娜的承诺。而你秀雅阿姨失忆了五年,几个月前才恢复记忆,可是她已经嫁给了我……我也很爱她,只是……苦了玉龙了!

陈晓和许静母女听了欧阳的解释,明白了一切。

陈晓马上打电话续了假,许静也打算留下来。

秀雅冷静下来,觉得留下来这么多人在这里对玉龙的休养不好。她劝许静母女先回去广东,陈晓留下来就可以了。

这年的冬天,罕见地几乎没有下雪。玉龙的心里,暗暗的盼着下雪。戴宇夫妻走了,农家乐里,只留下了他和李娜,还有欧阳少华和秀雅。陈晓陪父亲住了一个月,眼看到了年关,玉龙吩咐他回去陪奶奶和许静母女以及外公过年,陈晓虽不忍也只能洒泪离开了。留下的四个人,似乎都在盼着下雪,对于秀雅而言,她更想只有她和玉龙留在这里……像那个冬天一样,那个只属于他们的紫阁峪……

陈玉龙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衰弱,秀雅和李娜轮流着精心照顾着他,欧阳则尽量照顾大家的饮食起居,天寒地冻的,他一次次开车去山外采买物品,还去医院带来玉龙必须的药物和针剂,他已经是半个医生一样给玉龙配药和挂针。每个人都明白没有奇迹,可是大家都还努力着,玉龙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他每天安静的等着,他在等着一场雪,他梦想着在雪花飘飞里自己去到另一个世界……

离农历的新年还有五天,不管怎样的心境,年还是要过的,欧阳少华看着日渐消瘦的玉龙,打电话给凝雪问她现在的状况怎么才能减轻玉龙的痛苦。凝雪说除了镇痛剂,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电话里问了玉龙的状态,凝雪沉吟片刻,告诉欧阳少华,我看他过不了这个年了!欧阳少华心里知道凝雪没说错,还是不能接受,秀雅和李娜都已经心力交瘁,现在或许该把最后的时间留给秀雅和玉龙吧?这样的痴想着,他来到玉龙住的房间里,看见秀雅趴在床边睡着了,李娜坐在桌边发呆。听见脚步声,李娜头也没回轻声说:她一晚上没睡。欧阳少华说:怎么回事?李娜说:玉龙哥一直说胡话,叫着秀雅姐的名字,不停的说,直到天亮了,才慢慢地安静了……秀雅姐眼睛都哭肿了……欧阳少华的心揪着,却没有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欧阳少华说李娜,来,我们商量一下。李娜这才回头,欧阳少华看出她的眼睛也肿了,只有在内心无声叹息着,先退出房间去等她。

天阴沉的厉害,乌云很厚,北风在山道里呼啸着,除此之外,万物寂然。两个人站在那里,看着对面的山峰上,落光了树叶的树杆死气沉沉的,在风中巍然不动。

欧阳少华说:李娜,我知道你怎么想的,现在玉龙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想说咱们是不是该留点时间给他们……以前我也这么说过,玉龙不答应,还娶了你。我想他对你能做到的都已经做到了……你舍不得,也只能舍得了……

欧阳少华的话,李娜明白,她知道她该离开了,该把最后的时间留给秀雅,可是她舍不得,那是她的丈夫,她想留下来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纠结着,她一直坚持到现在,欧阳少华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她不得不选择了……巨大的悲痛压在心里,她不想离开他……

李娜的沉默,欧阳少华理解,他只能继续说:我现在去下面给他们备好过年的东西,然后就开车送你回老家过年吧,我也会回去西安女儿家里过年。有什么情况我会随时去接你的,当然了,我希望玉龙能挺过去,希望我们都可以过个平安年,我也不想离开,毕竟秀雅在这里,我也不放心,担心她承受不住,可是必须把时间和空间还给他们……他们太不容易了,错过了那么久……欧阳说着,声音沙哑低沉,含着沉沉的伤痛……

这个傍晚,玉龙从昏睡中醒来,世界是如此的安静,要不是桌上那个台灯散发出来暗淡的光线,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了。秀雅不在,不知道去忙什么了。他望着天花板,努力的想着,他觉得自己的思绪好像天空中飘飞的云,无法抓住。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在弹马的老家里,母亲正在灶台上忙碌着,一边对他笑吟吟的说再等阵子,盖豆腐就要出锅了,一边揭开锅盖,热气腾腾中母亲耐心地一个又一个的反转着盖豆腐,直到全部反转完了,才又盖好锅盖,转到灶头去,给锅底加上细碎的柴火……一会儿,他又仿佛在那个窑洞里,和秀雅温存缠绵……秀雅幸福的叹息声和着轻盈的笑声在耳旁……

秀雅进来了,径直走到他的床边,握起他的手,将脸颊贴上去,秀雅温和的脸传递着温暖给他。玉龙瘦骨嶙峋的手握住秀雅的手,他尽力的握着她,努力翻转身体,靠近秀雅,他用另一只手抚摸着秀雅消瘦的脸,秀雅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感受着玉龙已然不尽温暖的体温。秀雅没有哭,她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玉龙这几天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昏迷不醒的时候越来越多,她知道玉龙没有多少时间了,现在她已经是释然,既然如此,倒不如好好的享受这难得的温存和相依相伴。

刚才,外面的天快黑了,她走出去看看,感觉更冷了,一个人默默地站在那里,寂静的山里毫无声息……连风声都住了,似乎她和他已经是在另一个世界里了,如同那天他们在雪中同游敬德塔,在塔下的那一拜……那个时候也是只有他们自己。秀雅回忆着……

秀雅,外面天黑了吗?

嗯,才黑了。

秀雅,我……

怎么了?

快过年了吧?

快了……

秀雅,辛苦你了……

玉龙……

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不说,我怕来不及了。

玉龙,别说。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

秀雅,没事的,我这阵感觉挺好的,我想说,你就让我说说吧!

好,你说。感觉到累了,你就歇会儿。嗯。

玉龙沉吟了一下,长吁一口气。

秀雅,这几天我总是做梦,好像看见了我母亲,好像还是在我小时候,母亲给我做盖豆腐的情形……还有我和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秀雅,你还记得吗?我们在网上聊天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不想伤害任何人,曾经约定要好好的活着,彼此替对方照顾好自己,要活很久很久,比他们任何人都活的长,你笑说那不就活成妖精了?我说,就是呀,活成妖精了,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你说,那我们就一起活成妖精,然后在一起!可惜的是,我没照顾好自己,不能履行我们的诺言了。对不起!秀雅!

玉龙把哭泣着的秀雅紧紧搂在怀里,他也已经泪流不止。

秀雅,别哭!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会等着你的……我相信人是有灵魂的,我会在另一个世界里等着你!答应我,好好的活着,替我照顾好你自己……我不能给你幸福了……曾经多少次面对你,你不记得我了,不记得我爱你,我很多次都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我放不下你,即使是你不记得我,也不爱我了,我也想着你能好好的活着,快乐的活着,我就知足了!还记得我们的梦吗?梦里的我们一直都是在一起的,多幸福啊!秀雅,你知道吗,你是我唯一爱着的人,无论是在梦里,在现实里,还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冥冥之中注定了这一切,注定了我们会相爱。或许前世就已经相爱了,否则我们怎么会有相同的梦境呢?好想再陪着你,上一趟敬德塔……现在虽然是近在咫尺,我却再也不能拉着你的手,一起去塔下,一起跪拜在地……那是只属于我们的世界啊!真想再回到从前,上班前,抚摸着你的脸,与你轻轻的吻别,回到家里,你煮好了饭等着我……

秀雅,外面下雪了吗?好想再看看北方的雪……干净洁白无瑕的如同我们的爱情……

会的,玉龙,一定会下雪的,你要耐心等待,答应我,玉龙,别离开我!陪我一起去看雪。

说了许多话,玉龙似乎是累了,不再开口。秀雅侧身躺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相拥着,世界是如此安静,仿佛时间已经停止不动,而这两个人,也都化作了一体的雕塑,静止不动……只有桌上的台灯光,在暗夜里,给他们一点的光明。

而窗外,无声无息地,一场大雪正铺天盖地而下。

玉龙就这样走了,秀雅的心也跟着他去了。接下来的日子里,秀雅安心的和欧阳过着日子。李娜和前夫也复婚了,对于她而言,或许这也是最好的结局吧。在渭南的那些非人的日子,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再提起。

只是每每在梦里,玉龙还是在那里,秀雅很想放下过去,梦里的玉龙就一直那样的在等着自己。纠结在心里的是一种无法追随而去的郁闷。欧阳想着法的逗秀雅开心,秀雅只能什么都不说,转眼,林果大了,也结婚了,他们都老了。秀雅陷入一种错觉,一种欢乐的错觉,她觉得,离她和玉龙见面的日子不远了。她相信,玉龙一定还在另一个世界里等着自己。

这年的冬天,雪还是很大,紫阁峪里,敬德塔下,头发已经斑白的秀雅,跪在拜榻上,她的身边,似乎还留着一个位置,而一个男人穿着藏蓝西装伫立在她的身后,轻呼着:秀雅,你来了!我是熊熊,我等了你好久了!

大雪中,熊熊拥着他的猫猫,走向更远的山里了,紫阁峰下,熊熊的那片森林里,阳光灿烂,花树正满满的开着…….

熊熊,我是你的猫猫,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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