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梅没有再打车,对于工薪族来说那是十分奢侈的行为。在公交车经过万达影院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下了车。随便买了张最近开场的票进去。没有想到,电影里竟也有李墨砚,只是在成名前的作品,戏份并不重,尽管妆容已成非洲难民一般,对电视电影明星没有任何储备的墨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自他出现后,墨梅就沉沦在那双眼睛里,至于后面的剧情,她一点也没有看明白。浑浑噩噩中随着散场的人流走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打开手机,竟有虫子打来的三个未接来电,墨梅马上给虫子回了过去,告诉她自己只是去看电影了。虫子在电话那头很兴奋,清脆的说:“墨梅啊,平时不哼不哈的还真是没看出来呀,这回你可真为姐们儿我长脸啊!我们总经理和大设计师说晚上请你吃饭,你有没有兴趣来?”
“我?”墨梅确实是大感意外,不禁怀疑那些人的标准也太低了些吧!自己哪里就那么历害了。嘴上还是回答说:“你就说我有事来不了了。下次吧!”
“行,早就知道你不会来的。但他们就是不死心,非得让我打个电话。好,你注意安全,我知道该怎么回他们。”
“好。”墨梅情绪有些低落,自她从完成虫子那件衣服的改造开始,她整个人就开始不舒服,所以她才想着去看电影,而这好像并没有什么用。此时,她的心更乱了。怎么办?如同腕上的伤口一样,无论怎样掩饰她都存在,而那些过往,无论怎样不在乎,都会在午夜梦回时入梦;不管怎样躲避,她都避不开,忘不了。老天,好像专和她做对,不给她活路了。
墨梅是在住院部的后花园里找到刘任春的,一群病友正在下棋呢!墨梅今天的到来有些出乎刘任春的意外。“你今天怎么来了?”
“哟,女朋友来了?”有几个病友抬头看着墨梅,带着几分戏谑的调笑。“去,去,少胡说八道。”刘任春回头瞪着那几位病友,起身就拉着墨梅走开了,传来几声更为得意的笑声。刘任春平和的解释:“你别生气,他们也就是无聊。”墨梅微笑着摇摇头,“没关系的,我分得出的。”
刘任春是墨梅以前一个好朋友的男朋友,因为刘任春生了这个病,两人和平分手。墨梅的好朋友后来经家人介绍结了婚,而心里又确实放心不下刘任春,结婚前嘱咐墨梅替自己多来看看他,以让自己心安。墨梅确实是尽朋友之职,时不时的会过来看看,当然,刘任春并不讨厌,除了有着良好的修养外,还有着看透生死的从容与豁达。
“我刚在附近看了场电影,想着离你的医院近,顺便过来看看你。”墨梅慢慢扶着刘任春往病床上躺,调高的床位,又塞了被子枕头,一切很是顺手。“看你气色,好像不错,回家过年不成问题了。”
刘任春摸摸脸,不以为意的道:“是吗?谁知道呢?医生也不和我透底,只是要我好好休养。就这么半死不活的也挺没意思。不过,谁不知道呢,进了这里的,活着出去的十个里面不一定有一个,就我房里的,来来去去的都不知道走了多少,快四年了,我能活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了。活到现在我也算知足了,只是苦了家里的两位老人。”说到这,刘任春的声音低了下来,不管多么不在乎,还是会难过。
“刘大哥,你会没事的。”墨梅心有戚戚的按着他的手臂,目光落到他枯瘦的手指上,眼睛不觉湿润了起来,怕刘任春看到后有负担,又迅速的转过身去。由于病痛的折磨,刘任春脸已经瘦到快变形了,手像八十岁的老人般瘦而干枯,指节都突了出来。刘任春得的是血癌,三年多前被查了出来,自此后,他就没有了工作,医院成了他的第二个家,只有在过节和病情稳定的情况下,医生才允许出院回家小住。经常性的输血化疗,墨梅是无法将刚见面时的阳光青年联系到一起了。
“我当然会没事啦!我命大,要不然也不会活到现在。”刘任春看出了墨梅的伤心,却也不点破,还是一如继往的轻松调笑。“墨梅啊,你今天看电影和谁啊,怎么不带来我见见,做哥哥的好帮你把把关。”
“你说什么呢?看电影非得和找个伴啊,我就不能一个人看啊!”墨梅对于这种奇怪的逻辑简直是无语了。
“哎呀呀,你看看,你做人有多失败,有多可怜吧!陪你看场电影的人都找不出来一个。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可惜我现在是有贼心也有贼胆但没有那贼能力啊!我劝你,还是不要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打主意了。就算我好了,也不会娶你的。”
墨梅算是彻底无语了,除了无奈的翻白眼再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也想不到什么可以回击的话,只说:“放心,我没有打你棵歪脖子树的主意。”我只是不想你那么孤独和受人之托之类的话墨梅烂在了肚子里。
“喂。”刘任春眼角含笑,彻身看着她,“你和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让我妈给你物色。阳光美男、肌肉型男?还是书呆子型的?只要你说得出,我就帮你找得到。”
墨梅抬眼看着刘任春眼中的笑意,一股怒火一下就窜了上来,面无表情的道:“阿姨为你操心还不够,还要她老人家为我操心。你管好你自己就好,我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用不着你操心。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说完,放下手中刚剥完的橙子,随便擦擦手,带上包包准备走,本来不想和他说话的,还是心软的道:“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好好养病吧!”
“喂,墨梅,你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刘任春已看到墨梅变了脸色,知道刚才说的话欠妥,立马道歉,眼见墨梅就要走到门口了,无奈他身上无力,根本追不上已经怒气冲冲的她,只得急中生智,“哎哟,疼啊疼。”
已经要到门口的墨梅听到刘任春喊疼,心下一沉,一下就扑到了病床上。“刘大哥,刘大哥,你怎么啦?我,我马上叫医生。”说着就要去按床头的呼叫铃,手被刘任春按住,“傻丫头,我没事,我骗你的。”
“你!”看到刘任春眼中的笑意,墨梅是咬牙切齿,却说不出半句指责的话,只能生气的扭过头去。有什么能比一个人的平安更为重要的呢!每次来看他的时候,他要不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开着玩笑;好一点的时候就看看书,从没有见过他发病的样子。所以刚才墨梅很是害怕。
“你坐下,我有正事对你说。”刘任春难得的一本正经,墨梅听话的坐到了床头的凳子上。“墨梅,你听我说。刘大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你过得开心一点。我们认识也好几年了,我谢谢你这些年来你对我的照看,我这个病,好不了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刘大哥,可以治好的…”
刘任春抬手,阻止了墨梅的话,“听我说,我不怕死。治了这么几年,我早就看淡了。刘大哥这一生也没什么遗憾,遇到过喜欢的人,做过自己喜欢的事。我曾想着我会走得了无牵挂,可是临了,却发现我放心不下你了。这几年,你把自己不多的工资汇到医院给我做医药费,你自己连件好看的衣服都舍不得买,这些刘大哥都知道,都记得。可是,我得了这个病,我没办法报答你这份恩情了。老徐说,你从骨子里带着悲伤和绝望,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不管你表面上有多开心,多幸福,那些只能骗过那些不关心不在乎你的路人过客而已。我想说的是,墨梅,人要向前看,如果过去不幸福,不能一直活在不幸福里,这样的话,你的一生都不会幸福。只有忘记过去,才能争得一线幸福的生机。你明白吗?浴火重生故然痛苦,但只有重生后才会寻到新的幸福。”
墨梅像个听话的孩子,认真的听,乖乖的点头。像是都听进去了,都领悟了一般。
“你没有父母,认识你的时候,除了阿兰,也没有别的朋友。可是阿兰现在有了自己的家庭,你们又不在一起。我们相识也有三年了,你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如果能遇到一个可以照顾你的人,我会走得放心些。”说完这长长一段话的刘任春显得有些疲备,微闭着眼看向墨梅。
沉默良久,墨梅才悠悠的道:“刘大哥,谢谢你为我着想,我现在真的很好,很知足。”
“我相信,你这么善良的女孩子,本应该被捧在手心里疼的,可是你…”或许是真的累了,刘任春呼吸有些急促,过了一会儿恨恨的道:“你心里装着的那个人为什么就不知道你的好,非要把你伤得这般深。”
“刘大哥,不关他的事。”不关他的事,是我不够好。
刘任春点点头,“你走吧,我累了。过两天我就要搬回家去养病了,咱们就此别过,你就不要再来了。”墨梅怔了一会儿,还是轻声的回答道:“好。”
刘任春的病是治不好的,这一点墨梅早就知道,从他住进来后反反复复的复发就知道。只是那层窗户纸谁也没有捅破。而这一次,怕是永别了。看一眼病床上面色苍白的人,墨梅知道再多说下去也只会是徒增伤悲而已,毅然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