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者?”墨砚以茫然无解的眼神看着眼前老神在在的徐医生。李墨砚灌了两口茶才算有所平复,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无一下的敲击着桌面。“我想知道,关于墨梅的事你知道多少?你是她最开始的医生?”
徐医生抿然而笑的摇摇头,“我不是,我大概是在她出事半年左右,是她的朋友阿兰找的我。那时候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受伤的只是心。”说心的时候,徐医生指了指胸口的位置。接着又说道:“那时我的目的是把她接出来,让她离开精神病院这个地方。所以,我也是以医生的身份进行交接的。那里的医生告诉我,墨梅最开始是狂躁,拒绝任何人的接近,特别是异性,连男性的声音都会对她造成刺激。她害怕,害怕任何与她接近的让她没有安全感的事物。就连拿给她的食物,她也拒绝。最初一个多月是靠镇定剂和输液活下来的。没多久,医生又发现她怀有身孕,孩子已经快两个月了。尽管她当时的身份是个神智不清的人,但联系不到她的监护人,两个护士在闲聊时,说到她怀孕的事,还说她这样子,孩子肯定不能要。她好像听懂了,纠着护士的衣服,嚷嚷着打掉孩子,还说,肚子里的不是人,是畜生,是妖怪。于是,又在半个月后,给她做了流产手术。而从那以后,她变得出奇的安静,可以一个人,保持相同的姿势一整天。我去的时候,是她变安静了以后。阿兰说,她已经清醒了,只是不愿说话而已,希望我能帮她走出心魔,重新开始生活。”说到此处,李墨砚与徐医生都面色沉重。李墨砚在身上摸了摸,却没有找到烟之类的,只转为给自己倒杯茶,然后如同饮酒般一饮而尽。
“有差不多三年多时间,她都和在一起。我观察她,发现正如阿兰所说,她的思想是清醒的。只是她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她对人有着很重的防备心理,不愿与任何人交流。饿了,困了,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都不说,只是以眼神来告诉你。我与她交流时,会保持在一米以上的距离,并且会特别申明,对她没有恶意。就这样,我们朝夕相处了大半年以后,突然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你们真像。’那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当时很高兴,接着问‘谁?’然后她就笑笑,便什么都不说了。她常常看着某一处,一看就是好长时间。有时候,看着看着就会有眼泪流下来;有时候,站着站着就笑了。我想,她是想起了些什么。她很喜欢站在窗前,手指喜欢在玻璃上比划,就像是画一幅画。后来我再问了阿兰有关她的情况,特意给她找来了画具,她也真的画,但她只画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把这当成是抽象派。她喜欢用暗色的色彩,这当然与她的遭遇有关。有一天,我请她给我画一幅肖象画。她答应了,等她画完后,我看到在画纸上的人,那只是一个背影,穿着黄色的8号球衣,在阳光下奔跑,手举得高高的,做着向后面的人挥手再见的姿势。当然,画上的那个人不是我,可当时我也没认出来是谁。不过,我知道那是她特别在意的人,因为那幅画没有刻意的暗色,而且有阳光,有温暖。那时,我算是找到了一半的药引。于是,我问她,画上的人是谁?是不是很重要,他叫什么名字?因为我的这些问题,她把那幅画撕了个粉碎。从此后,她不再画人物肖像。所画的都是那些张着血盆大口的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我还是会常常看到她在玻璃上画画的样子。”
李墨砚眼眶早已湿润,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之类的,任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当然知道那个画上的人是谁。黄色是他最喜欢的颜色,而黄色8号是他的偶像科比的球衣,那是她在他生日时买给他的。送给他的时候,还说对不起,没能有科比亲笔名。现在都还记得她骄傲的夸下的海口。“没关系,等三哥以后大红了,咱找机会让他签上。或者,我用个美人计。”为此他还取笑了她的不知天高地厚。李墨砚上向上仰了仰,强扯出一个笑容,问道“那后来呢?”
“从那次画画以后,有时候我问她问题,她偶尔也会回答我。只是,她更多的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有时候会问她关于那个男人的情况,她会用点头或摇头来告诉我。如果遇到她不想回答的问题,她就接着画画,而我不再继续这个问题。她的情况确实在好转,只要不谈那件事,只要不谈那些她回避的人,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女子,只是性格安静而已。当然,我仍不知道她画的那个男人是谁,还有对她施暴的又是些什么人。这些在我那里都是迷。我找过阿兰,想问一问她的三哥是什么人,她们之间似乎有着什么约定,阿兰也许知道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后来阿兰的男朋友得了重病,他们分手。阿兰把这一切告诉了墨梅,从那以后,墨梅便说要出来工作,增加她与外界的交流,也是一个好办法,我并不反对,只是定期的和她聊聊天。近两年,她一切都表现得很正常。看到她拿出自己的画出去卖,细心的照顾阿兰的前男友,我都以为她会活过来了。直到是今年年前,她打电话告诉我说情况不是太好,我接她来北京的时候,她时哭时笑。开始胡言乱语的。情况相对于之前更为严重,我的导师也说情况不乐观,而且,有向多种人格发展的趋势。所以,既使她现在的样子很正常,我还是很担心。当我的老师给她崔眠后,我听到了你的名字,我想你就是那个对她来说极为重要的人。过年时,她昏迷不醒,口中却一直喊着你的名字,于是我就更加确定了。在医院遇到你,看得出你也没有忘记她,所以才冒险将她的病历寄给你,我想,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能让她好起来了。”
李墨砚拿起纸巾擦掉眼泪,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坚定的说:“我一定会让她好起来的。一定,也一定会让那些家伙付出代价,一定…”一定,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抽筋剥皮,碎尸万段是电影小说里的台词,法制社会只能交给法律审判。那样又怎么解得下他的心头之恨。对上徐医生审视的眼神,想了好久才极其认真的回答。“不管在法律上我们是怎样的亲疏伦理关系,她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七年前没有好好照顾她是我最辈子最为遗憾的事,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她周全。”
“有你这翻话我也就放心了,她总算是没有看错人。”徐医生宽慰的点头。
“可是,现在怎么办?得赶紧找到她才好。”李墨砚心乱如麻,刚才徐医生的话听得他心惊胆颤,担心墨梅会不会受了什么刺激后又做傻事。
“我也很担心,我刚才打了电话给她的同事,并没有发现太大的异常,现在她的几个朋友也联系不上,我想可能是在一起。倒不是太担心。”就像有所感应般,话音刚落阿兰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阿兰和徐竹通话的时候,李墨砚就在旁边听得清楚,听到墨梅安全,悬着的心总算落地。挂了电话的徐医生面色又轻松了几分。扬扬手里的电话,“去听相声了。”
墨砚轻浅的笑了,“那就好。”连着喝了好几杯茶水才平复内心汹涌的情绪,“请问,要怎么做才能配合你?”
“关心她,爱护她就是最好的配合。”
墨砚低头沉默,看着袅袅的茶水,誓言般的承诺“不管是怎样的结果,我都愿意陪着她一同承受。不管未来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守护在她身边。”
“你是同情悔恨,还是愧疚和自责呢?”
“在她离开后就后悔了,深刻的反省过。看到病历的时候,心痛、愧疚、自责了无数次。但这一切并不能阻止我爱她,以前错过的,失去的,已然无法弥补,却不愿意再失去。七年时间的空白,我自己的内心看得很清楚。你放心好了。”
徐医生点头表示同意,“现在的墨梅很脆弱,很敏感,也很自卑,尤其在如今光芒万丈的你面前,她会尤为脆弱。如果发现你只是出于愧疚自责才对她好,对她反而会更不好。我希望你只是单纯的爱她,而不是出于可怜与悲闵之心。当然,若是你有了喜欢的人,或者是觉得为难,你可以把她送还给我,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但在这之前我把她送回给你,请好好珍惜。”
墨砚眼神坚定的看着徐医生,“请徐医生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不会有机会。”
“好,我也希望最好是这样。”徐医生莫测的笑着点头,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给了彼此还不坏的印象。临走时,李墨砚郑重的对徐医生道:“这些年谢谢你对墨梅的照顾。我一直对她身边陪伴她的朋友都心存感激,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再也见不到现在的她了。”
徐医生起身,墨砚跟着起身,两人伸手,握手,就如同两个高级政要达成了某项共识般郑重。“我对她的好是应该的,是上天给我最好的机会。这其中的原因,你不会明白的。我现在只要她不再受到伤害,只要她好好的,开开心心的就很满足了。”徐医生这翻话坦白而直接,令墨砚肃然。再次承诺。“不管我们最后是怎样的关系定位,她都是我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人。只要我在,决不会再让她受到欺负。”徐医生赞赏的看了一眼李墨砚,一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