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砚的飞机是十二点到的北京,这样的节日这样的时间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困扰。出租车司机问他去哪里的时候,他脱口而出的是那个地址。
那是他在北京买的第一套房,以当时他的经济能力,只能买在靠近五环的郊外,当然,那也是他和她的秘密基地。后来,钱够花了,他没舍得卖掉这套房子,重新在公司附近买了一套,还好,后面他一直有戏可接,供得起。
这是一套连着阳台才八十平米的两居室,在现在看来,有点小。那时候却认为两个人住刚刚好。李墨砚很累,身心俱疲。这一趟回家的旅程,虽只有短短不到两天的时间,他却从来没有过的累。特别是看到那本画册的时候,他的心十分明确的给了他答案,他想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思念着她。
刚买这房子的时候,两人都特别兴奋,感觉这么多年以来的努力奋斗总算是有了结果,而且房子就像是家,是他们可以立足生根的地方。这套房子,除了交钱是他以外,其余大小事情都是她一手包办。从过户到装修设计,到置办家具。那时,她也不过二十岁左右,却做得很好。
打开她的房间,里面还是她走时的样子。柜子里的衣物,他用塑料袋好好的隔起来,她的被单被套每隔一段时间阿姨都会清洗,尽管自己不愿意承认她不会回来,可他比谁都清楚,他有多想要她回来。
主人很久不在,但她的气息从不曾离去,书桌前还有她考研时看的参考书、时尚杂志,突发灵感时随手画来的设计草稿,还有无聊时的涂鸦。和她在时一样,自那次带醉酒的胡婉月来过这里,入侵了一次她的房间,他们大吵了一架之后,他再也不敢把其他任何不相干的人带到这里,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是,他不带别人来了,她却带回了她的男朋友,一个叫仇生的清秀男孩,是她的师兄。
还是在年前的巴黎时装周,他们有遇到。他因担任cerruti 品牌中国区的代言人,前往参加时装周,在活动结束回到住处后,有一位自称是尼诺先生助理的中国人找到了他,“李先生 ,您还记得我吗?我们几年前有见过的。”
“对不起,请恕我失礼,我不太记得了。请问先生您是?”
“我是仇生,我现在是尼诺先生的助理。对了,我也是墨梅的师兄,记起来了吗?”热切而盼望的眼神,像是为了加深记忆般,继续提醒他:“将她的东西送到您的住处?”
“哦。”经他这一提醒,他总算是想起来了。那是墨梅二十二岁的生日,他提早收工,前两天就预订好了蛋糕,推开门时就看到了厨房里的男女,如同新婚小夫妻般洗菜做饭,墨梅介绍给他说:这是我三叔李墨砚,这是仇生,我男朋友。所以,三叔,以后你可以安心约会了。
也许是赌气,也许是想排解心中的郁闷,那段时间他确实有尝试着和不同的女人交往,但时间都不长。而胡婉月是最长的,三年,在她离开后的三年时间里,他们最少是名义上的情侣。
他以为墨梅会回来,就算要永远离开他的身边,最少也会把学业完成。当时,他打电话到她学校时,学校回答是:李墨梅同学不曾来学校,只打过电话给带她的教授说要退学,并没有补办相关手续。她的衣物、书本,是他托舒静静带来的。
在异国街头的小咖啡店里,他们谈了很久,有关她。最后他说:“虽然一直知道她很爱李先生,为了你,她可以放弃梦想,放弃一切。如果因为李先生个人意愿而困住爱人的梦想,我只想说你的爱太自私,她的爱太狭隘,也太伟大,而你,配不上。我的导师曾经说,她会是未来服装设计领域里属于中国的一颗新星,国际舞台上有她的一席之地,我曾拿着她的手稿给尼诺先生看,他也赞不绝口。现在国内的舒静静,设计才华不足她的一半。总之,可惜了。”说完那翻话,仇生头也不回的走了,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现在想来,他是以为他们在一起,还认为他将墨梅关在笼子里当成金丝雀来养。他想笑,但笑不出来。一直以来,他都知道她是个天才,绘画和设计领域里的天才。只要她想要,他怎么舍得捆住她的手脚。他大学,她高中,家里只有父亲的退休金和大哥不多的收入,学画画成本高,家人从来都没有反对过,她初中时他就载着她去学画画,自己的零用钱大多也贡献给各种画具纸张了。他怎么可能那般自私。
李墨砚经常会去看服装发布会,会去关注那些新突起的服装品牌。他内心特别的清楚,是为了什么。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那么帮忙舒静静的关系。也许,他会在哪个作品中找到她的影子。以她的能力和才华,这么多年,她完全有机会冒尖的。可是,结果总是令人失望的。不但没有她人的消息,就是那些与她相似风格的作品,除了舒静静最初几次里面有点她的灵感和相似之处外,他再也不曾见过了。
舒静静有几次令他震憾的作品,和墨梅在创作上的原理很相似,舒适大气。可是,后来舒静静还是改变了创作方向,以时尚前卫大胆的风格了。他问过静静,为什么有几次那样的灵感,静静说,只是换个思路。但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往时尚大胆这方面发展。他也认为,那是设计者们该有的现象。墨梅的设计风格也有多变的元素。真不知道,她现在是走的那一种设计路线。
前段时间,他去看一个画展,里面有一个署名为“丑八怪”的,当时就把他的心给惊着了。可是,仔细看过后,又发现有很大的不同,除了画风上的阴郁恢暗外,就连落款的地方明显的没有笔力,有些虚浮。向展出方打听,对方却说需要保密。问可不可以买走,却说早已被订走了。离那次画展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李墨砚对此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关于那幅画,他只记得有一只向上攀伸的手。画里全是形同恶魔一样的怪物,没有一张人的脸,而且除了那只手是白的,全都是黑色。而墨梅除了必要性,很少使用黑色。大多是暖色和艳色。因为她说,黑色是绝望、魔鬼和所有不好一面的代表。可是,“丑八怪”那三个字,真的只是巧合吗?
“唉…”墨砚揉揉欲要爆裂的头,太累了,太困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粉红色的被子一半打开,随时等着主人回来安寝。床头的小猪笔筒,还有空白画薄。这一切,都向人说明,这里住着一位公主,而公主大人从不曾离开。李墨砚扯过被子,甩掉脚上的鞋子,太想太想她了,他想放任自己的心一次。
伸直脚,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惊觉的掀开被子,一本素净的白色画册赫然躺在他的脚边,李墨砚惊吓的从床上弹跳起来。颤抖着双手解开粉红色的蝴蝶结,轻轻打开画册,是他不能再熟悉的笔迹,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她回来了。
只是,他每翻越一页内心就越是后怕,每翻越一页心就凉掉一截。 这是一本婚纱设计合集,里面有不少于二十款的设计,每一页都是一对新人,或温柔相视,或亲昵相拥,或只差豪厘的亲吻,或坐或站。每一张都是那么的和谐有爱,每一幅,都充满了甜蜜和幸福。男人很明确是他,而从头到尾,二十多页的画册里,女主角的脸都是朦胧的,或被白纱半遮,或者是一个并不熟悉的下巴。而无论哪一张,都不是她的样子。他完全明白她的意思:送给他未来的新婚礼物。画册的最后一页印证了他的想法:“请你幸福!”几个大字如刀般在他的心上划过。他看懂了,这才是最后的告别。以后,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李墨砚的心一阵抽痛,他好难过,难过到每一次都令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经受火烧般的炙烤。原来,彻底的失去她会让他这般痛苦。
2015年的第一夜,在思念和回忆中渡过,他失眠了。
天刚亮,他到保卫科,请求调看监控。保安人员如临大敌般,心想着肯定是大明星的住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人家现在不同以往,要是在微博上随便写点什么,他们这个小区也就跟着出名了。他们这些做安保工作的,肯定要被炒了。
李墨砚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调出的监控,不敢放过一秒。时间停在了过年前的那天上午,一个穿着厚厚红色羽绒服,戴黑色口罩,包裹严实的女子出现在他家的走廊,先是站定,犹豫、徘徊、开门。大约半个小时后,门开了,冲着监控摆摆手,走出几步后,又回过头来站定,从口袋里的一串东西,扔进了垃圾箱里。
李墨砚步履沉重的从监控室回来,躺在床上就怎么也起不来了。虽然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清她的脸,他就是确定,那就是她。虽隔着模糊的监控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还是感觉出了,她瘦了。
他的内心既愤怒又心痛。愤怒于她的不告而别,心痛于她什么都不肯告诉自己,完完全全的与自己划清界线。就算是陌生人也该给对方一个回眸安慰的笑,李墨梅,你真狠。能这么的绝情。李墨砚揪着胸口的衣服,心没来由的开始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