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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况把自己闹得沸反盈天,而学校的其他人,已是见多不怪,不就是校长室里又挨骂,又罚款么,毫无新鲜感!人们甚至懒得将老况事,入话题了,仿佛,老况已不是人,发生的事,当然不成其为事,就没了动嘴巴的价值。好长一段时间,老况整天醉醺醺、七倒八歪地在校园里走,即使迎面走来,从不见有谁,去与之搭讪,闲谈,问候一声,或劝诫、批评几句,就像老况使了隐身法,谁都看不见他存在似的。他本人,也像患了瘟病,全不像平时喜欢兜乐事,扯七对八的老况。老况见店就进,进去一碗酒,出来一碗酒,让自己的身子成为酒坛子,除整天冒着酒气外,已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直到有一天晚上,老况经历了一件耸人听闻的事,老况才又重新被人注目起来。
近来,校园里老师传着令人惊憟的事,学校近地四周,接连发生抢劫。那些个断路强盗,全是十七八岁的后生,胆子大得很,抢劫从不蒙面,时间都在星期六星期日晚上,天黑下来就行动,无一次是深更半夜作案,抢劫如同游戏。在几次抢劫事件的传闻里,这些抢劫者胃口并不大,有一次,只抢了一包烟,两块钱;另一次,剥了行人的一件线衣;大的一次,也无非抢了50块钱。抢劫数目虽不大,但搞的人心惶惶,几乎不敢夜行了。
我和张宝、叶平等几个,凑在一起,暗暗议论,从种种迹象看,疑心是学生所为,并担心,我校学生作案,有很大的可能性。我们几个都是带班的,实在怕自己的学生参与其中。于是,立即先在自己带的班上明察暗查,再暗暗扩大到旁边班级,寻找蛛丝马迹。可还没过两天,老况带来惊人的消息,终于使我们的担心,成了现实。
星期天晚上,学校规定,教职工都要返校的。老况回校的路上,要经过一个小山岗,叫黄山岗头。岗上有一片小树林,老况过岗穿林时,天已完全黑下来。老况骑着自行车,刚下得岗来,看见不远处,有四个人影,都叼着烟,仿佛是散步的行人。老况骑到他们跟前,他们根本不让道,老况只好下车。不料,他们几个都围了上来,其中一个道:“把你的香烟、钱拿出来!”老况知道碰上抢劫了,但老况对这种事,是绝不胆小的,倒是大声说:“我不吸烟,哪来的烟?钱?烂白币也没一个,不信,你们搜。大腿吖缝里八屌倒有一个,要么,你们拿去。”烟火明灭中,老况仿佛觉得,那个高个子有些面善,老况正待发问,那四个人全拔腿就跑,老况还没反应过来,早都不见了踪影。老况忽然醒悟过来:那高个子不就是宋营班的高脚鹭鸶吗?不错,绝对是,我倒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突然跑了,原来,他们听出我的声音,我与那高脚鹭鸶,玩得还很熟的呢。这倒好,我们学堂的学生,做起断路强盗来了!
老况相当兴奋,一改不短时间来的死蟹相。到了学校,老况连跳带跑,首先来找我。离我的办公室还有几十米,就狂呼乱叫:“老马,老马,学堂里出断路强盗了!”
我怔在那里,预感成真的惊诧,显现在脸上。老况进了办公室,我说:“你乱叫什么,半个学校都听到了!你以为这话好听?胡说八道的。怎么回事?”老况喘着粗气,声音仍然很大,说:“老马,我讲的是真话,今晚,我遇上断路强盗了,做夜梦也想不到,竟是我们自己学堂的学生。”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抬起头,吃惊的朝着老况看。我把老况拉在一边,说:“不会轻点说话?你遇上谁了?话说清楚点。”老况说:“我回校,路过黄山岗头,四个小鬼头将我拦住,要我的烟、钞票。当时天黑,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楚。但从他们的烟火光里,我感到脸孔有点熟。等我开口,话还没说完,他们突然全跑了。起先,我还奇怪,他们四个人还怕我一人不成?现在,我明白了,他们认出了我老况,我也认出他们中的一个,那个高个子,肯定是宋营班的高脚鹭鸶,你们去查查看,那高脚鹭鸶在不在学校。”
我想,此事重大,应该交学校领导来处理。我关照老况说:“在还没确定事实前,你不要大呼小叫的。我去找书记汇报一下,看他们怎么处理。”
我一路走,一路想怎样与书记校长说话,说轻说重都不行,说真说假都不好,我忽然疑惑起来,是不是自己多此一举,自寻烦恼了?将到校长室门口,脚步迟钝起来,正想回头,吕福先拿着一个讲义夹,从校长室里走出来,一见我,立即先打招呼,说:“老马,有事吗?来,到里面坐。”我说:“倒真有个事,又怕多嘴了,正在迟疑,碰上你了,就说一下,不打扰你吧?”吕福先说:“你说哪里话,你对我好像陌生起来,我们不是老朋友吗,有事没事,尽管来找我,随时都欢迎。来来,里面坐。”
我随吕福先走进校长室,钟校长也在,我叫了声“钟校长”,他点点头,用手指指办公桌旁边的凳子说:“坐,你坐。”我说:“我不坐了,就站着说几句话。刚才,我听到一个消息,事关重大,在不明真相之前,不敢擅自作主,就来请示领导。”钟校长的鼻子哼了一声,很有些轻蔑的意思,我知道,他对我不信任,以为我又来给学校挑刺,吹毛求疵了,什么‘事关重大’,钟校长的哼,早把我的话当做鸿毛,轻飘飘的吹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