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碧被抬回床上后,由于伤势未痊愈,又不能随意走动,只得继续躺着养伤,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余双正坐在床边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睁开眼看着旁边突然冒出来一个大活人,对方还是余双,水碧一个激灵。
“上药。”余双冷冰冰吐出两个字后面无表情的将药粉洒在她的右边脸上,中途小指尖扫到结疤落壳后的一处,摩挲的触感让她觉得那一块沿着皮肤深及内里血肉乃至心窍处,有种微痒又略疼的感觉,像是被猫爪挠过一般。
所以她有点不适的动了动,余双停住动作,低下头来盯着她一言不发。
水碧被这种诡异的气氛弄得浑身不自在来,只得开口说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不想要脸的话,也可以现在就走。”
“你!”水碧忍不住抬起手指着他,却是气得说不出什么话来。
“实话,不过原本你这脸也不出彩,要与不要也一样。”还未待水碧将怒气发作出来,余双忽然冷下脸来,“你几次出现在上清门,意欲何为?”
他这突然拉下脸审问的样子倒是让水碧一时之间被他的气势怔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你怀疑我?”
“自是。”
“那你是多虑了。”水碧皱着眉头,怪不得押着自己不让走,原来是认为自己对上清门有所图谋。
“未必。”余双缓缓的吐出这两个字。
“那你究竟要怎样才相信?”水碧也是急了。
“你是堕仙。”片刻后余双说出这样一个事实。
“又怎样!”
“堕仙地位本就尴尬,你从妖界来到此,证明那里早容不下你。”余双一五一十道,“你出去也逃不了,上清是潜心修仙门派,不问世事。”
水碧看到他难得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接了他的下话“所以你‘好心’替我分析,意思是我留在这里,也是为自己安全着想?”
“我只是叫你识时务。”余双说出实话。
“……”水碧一头黑线,原来到头来对方还是对自己警惕性高。罢了,眼下哪里都不安全,还不如就此待在这里,变相囚禁她也好,至少眼前这个人对自己没什么恶意,再怎么说,也是救了自己两次。
“脸上伤好后,你的堕仙印记……”
“我知道。”水碧赶紧接下去,“我会盖住的。”
“那就好,以免门中引起麻烦。”说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活动范围不超过摇光殿。”
“……”
余双走后,水碧在屋子静坐,想着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又想到闻人,心里不禁难受起来,闻人她……怕早已是凶多吉少。
思及此,她眼中的泪水簇簇的下落。
都是我害的她这般,她在心中这样想道。
这般暗自伤神着,终是种种情绪在心里压抑的她透不过气来,索性走出了屋子散散心。
方勇按照往日向余双禀报门中的一干事情出来后,经过凉亭处发现站在水池旁边的水碧,觉得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甚是寂寥,他又寻思着这伤势刚医好怕出什么事情,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拽了她一下。
“你这是在干什么?”
水碧正出神中,冷不丁被他这么拉了一下,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对方。
“我看你站在这里一动都不动,还以为你……”方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着。
“以为我想不开投湖?”水碧冷笑了下,“我还并未这般想不开。”
“那就好,那就好。”方勇打量着眼前这个人,看似平凡与常人无异,却又有种淡淡的疏离感,但不似于余双的冷漠。
“我听刑玉说那夜是你救得我,多谢了。”
“不用。”方勇摆摆手,“再说了是师叔祖医好的你。”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好奇心过大问起水碧来“你……你是怎么伤的这样的啊?”
“说来话长。”水碧闭着眼睛缓缓摇头,脸上一片暗淡之色。
方勇见她这般伤情,倒觉得自己话是多了,让人家想起了不开心的事,赶紧道歉“这个,我不是故意的,不管什么事都是过去的了,我听师叔祖说你以后就在这里留下来了,是吧?”
“是的。”
“这倒好,我叫方勇,是掌门大弟子的徒弟,日后若是在门中遇到什么事,尽管来找我!”说着他边拍拍自己的胸脯。
“那好,你可否拿些酒来?”
“啥?”方勇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要喝酒?”
“嗯。”
“这个,你身上还有伤,再说了门中本就是清修,哪来的酒。”
“这样……”水碧听后怅然若失的转过身,朝着屋子走回去。
“哎哎……你等等。”方勇看她忽然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觉得又有点过不去,“你在这等着,我去山下镇子上买上一些给你,不过你千万别多喝。”
话刚说完他就闪的不见人影。
方勇倒是个实诚人,不大一会就给水碧带回来一壶酒,水碧谢过他后,独自一人带着酒壶到了远处的石桌旁坐下来,方勇因为还有事要办,就先走了。
水碧就着壶口饮了下去,却是被呛的连连咳嗽起来,她停下手中倒酒的动作呆怔的看着远方,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里是怎么过来的,从九天到妖界再到凡间,她一直安慰着能活下来是最好,不管怎么样还有一口气在就是幸运的。可是眼下,接二连三的事情出来后,还害的闻人因她而死,她真的觉得自己是不是一个累赘?
“我究竟该怎么办?”她喃喃说道,因为醉意脸上逐渐红了起来,却继续就着杯口大口大口的喝下去,“夕君,我究竟该怎么办?”提出心底这个敬畏又思念的名字时,水碧泪水朦胧,呜咽着,“可惜你不在身边,不……你不在身边更好,我害的你承了天谴,你若在我身边,迟早也是要被我害死了的……”
“可是……夕君,我现在心里真的是……真的是好难受啊……这都是些什么事啊……”水碧说到激动处一把甩了酒壶扔到地上捂住自己的脸呜呜哭起来。
刑玉听到院子里动静时,赶紧跑过去看了看,发现水碧喝的醉烂如泥,又立刻折到余双的屋子里。
“大晚上,折腾什么?”余双正看着手中的书卷,看见刑玉惊慌失措的跑过来,不禁呵斥道。
“师叔祖,不……不好了……”
“什么事?”
“那个,那个姑娘在亭院里喝醉了?”
“喝不死就行。”余双漫不经心的翻开一页纸继续看着。
“这……”刑玉迟疑着。
“你若不嫌乱也到那里去喝,两人正好可以猜拳。”余双冷眼调侃他,刑玉被他这么一说禁不住抖了抖,只得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不说话。
然而半刻钟过去了,兴许是水碧的声音仍未停下来,余双眉头微微皱起来,批了件裘衣朝屋外走去,并吩咐刑玉:
“你领我去。”
刑玉便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余双跟着来到石桌边,脚下被什么东西拌住,他又皱起眉,待仔细看轻了些,原来是水碧早已醉倒在地上,方才就是她的腿绊到了余双。
余双沉着脸挪开脚,“倒不如早扔到门口,浪废了力气来救。”
刑玉知他是生气来了,在旁边大气不敢出。
哪知醉的失去意识的水碧双手攀上了余双的右腿,刑玉看到这个样子硬是愣住了,余双更是黑了脸下来不耐烦的想要甩开她。
“师叔祖要不我把她拉开?”刑玉见着余双脸色越来越差了,想着也是,余双在整个上清门不论是谁见了他都是毕恭毕敬的,何曾有人这般对他,简直就是大不敬啊,说罢他就要上前拉住水碧。
“我未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九天却如此待我!”还未上前,突然水碧一声低吼,接着断断续续道“这样不公,九天……这样……这样不讲情理,又叫我……”
“师叔祖,她这是在说什么?什么九天……莫非是……”刑玉被她这一喊停了动作,又未靠近她边上,听不清水碧口中模糊不清的话,有点摸不着头脑,指着她问向余双。
“多话!”余双见水碧口中忽然提及九天,瞪了刑玉一眼,“你先下去吧。”
“是。”刑玉有点不解,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退下去了。
刑玉走后,余双也是不急,慢慢悠悠的看向水碧,对方还是毫不知情的拽着他的衣角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他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遂又站在那里继续瞧着对方。
“可笑我心心念念为着九天,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呵呵……”水碧说到这里又停下来,片刻后目光迷离的盯着眼前的余双,像要看清些什么,喃喃说道:
“夕……夕……君,可是你,你是不是觉得对我很失望,我竟落得这般下场,呵呵,犹如丧家之犬一样,你定也是后悔着将我养大的吧……”
“我不叫嘻嘻。”余双一板一眼的纠正着,倒是刚才那最后一个字是什么来着,他也未听清。
“哈哈……你跟以前说的话一样!”水碧指着他大笑起来,却猛地双手拉住他的手臂,指尖狠狠地掐进去,眉眼间哀伤了起来,“可是……可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再也回不去了……我成了堕仙了,我成了人人喊打追杀的逆贼了!”
说完她嚎啕大哭起来,歇斯底里。
“你认错人了。”像是被她掐疼,余双面无表情的掰开她的手,原是想在这里听听看她酒后能吐露出什么讯息,可是眼下这样,他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之外的不悦了。
失去了支撑的水碧由于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直直倒去,余双原本在旁报臂冷眼看她,却在最后一刻又伸手拽住了她,醉烂如泥的身子带来的一股冲击力使得水碧一下撞进了他的怀里。
“不如死去了好……”水碧靠在他的怀里,脸色红润微醺,低声说出这么一句就昏过去了,余双额头青筋暴出,隐忍着不发出脾气,却是这时夜风拂过,旁边的树叶簇簇作响,影子斑驳洒在地上跃动,由于离得太近,带来了她口中酒的微香,额头的碎发飘扬,有几根已是扫到了他的脸上,隐隐做痒。
“再忍你一次。”咬牙切齿的,余双终是抱着她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