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如刀,艳阳似火。猎食者潜伏在灌木之中,依靠身体的保护色,正慢慢的靠近着麻痹大意的猎物。
封锁区……弥漫着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邹世凯站在大帐指挥中心的战术沙盘之前,周围的七个元老静静伫立,所有人都一声不吭。该商议的问题他们早已经商议了,如今,他们在等的,只是时间。
12点,一个最后的期限。此刻的邹世凯虽然表面看上去淡定,实则内心却在每秒都在承受着难以负荷的煎熬,他们定下了三个方案,分别应对谈判破裂,谈判成功,和谈判部分成功。邹世凯希望谈判能够破裂,他在心底默默的祈祷着,祈祷管浩不要回来。
黄海明能够想到的问题,邹世凯又何尝想不到?如果江城真的同意放行,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不能接受。因为真心,意味着更大的惨剧,他很清楚一千万人涌入城内将造成怎样的后果。而如果是假意,那么这个条件定然便是对方的一个阴谋,如果自己上当,很可能对方会趁此机会将城外的主战势力一网打尽……
所以,留给邹世凯的只有一条路,先下手为强!但如次一来,他该如何面对管浩?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他痛苦与害怕的,他真正最害怕的,是管浩取得了谈判部分成功的结果回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结果将更加严重,而他也将更加难做。
此刻,邹世凯算深深领悟了厚黑学的真谛,领悟到了何为做大事者不拘小节,领悟到了何为无毒不丈夫,领悟到了何为小人之道……
在管浩的人格面前,他觉得自己是如此龌蹉不堪,管浩的人格如同灼热的烈阳,让他在光明之下感觉自己的阴暗无处躲闪。
看了看表,还有最后的十分钟。邹世凯决定遵守承诺,不到最后一秒,绝不背弃跟管浩的约定。如此也算他内心中对于自己龌蹉的一点补偿。
大帐外,难民中17到40岁的青壮年已经全部武装了起来,他们围拢在大帐周围,等待着邹世凯最后的命令。
手表上的表针跳动着,最终终于走到了十二点的最后一秒。与此同时,邹世凯也终于长长舒了口气。过了12点,便意味着谈判破裂,这是他最愿意看到的结果,这意味着他可以扪心无愧的展开下一步的行动,而不用去害怕日后承受良心的折磨。
“时间到了。”
邹世凯低沉的道,然后抬起头望着周围的七个元老,只见他们凝重的神情,慢慢变成了舒展,然后又慢慢变成了决绝与狠厉,七个人在听到这句话后,纷纷握紧了拳头,面朝邹世凯将拳头狠狠的捶在了胸前。
战争,在此刻宣告!所有人都甩脱了最后的心理阻碍,这一刻,他们凝聚在一起,这一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战争,成为唯一的,最后的一个选择,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各位同仁,我们今天被大家拥护站在这里,站在这个领导的中心位置,便意味着我们要为所有人作出抉择。责任越大,所需承受的便越多。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对和错,光与暗相生相伴,我们只能去选择一个相对理想的路,但选择了,便意味着我们八个人要承担黑暗的折磨。这……就是一个领导者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众人的眸子里闪动着一丝复杂,他们此刻都理解邹世凯话中的意思
如果这个世界上必须要有人来做恶魔,那么就让我们来做这个恶魔吧!
“反抗军万岁!”
众人朗声喝道。旋即,邹世凯一把抽起了身旁的步枪,桌子上放着三章演讲稿,分别对应一个方案,邹世凯果决的抓起桌子上对应A方案的演讲稿,大步朝账外走去,其余元老也紧紧跟随。
这章演讲稿由反抗军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学文学系教授,陪同一个人类社会心理学的博士赶制了一夜而出,全文慷慨激昂,让人听着血脉喷张。当邹世凯第一次看到这个稿子时也是啧啧赞叹,全章没有一句废话,字字如刀见血,正气凛然,煽动性极强,所有听到的人都巴不得立刻就杀进城中。
走出大帐,海浪般的人潮顷刻沸腾,因为人们都看到了邹世凯手中的步枪,这……意味着最后的时刻来临了!
有的人愤怒的咆哮着,有的人为这种癫狂时刻的到来欢呼着,也有的人对希望的破灭痛哭着,场下如同一锅煮开的沸水,无数枪手如同北美的土著打着哨语,对着天空不断的鸣枪,无数的枪声连成了一片,如同暴雨般响彻整片难民营的天地!
邹世凯走到台中准备好的扩音大喇叭前,先是为台下的所有人深深的鞠了个躬,然后俯手示意众人安静,然而几次俯手之后,台下的躁动却不想反而愈演愈烈,此时的难民早已经没了理性,被愤怒与赴死的决心吞噬。此时邹世凯才意识到,人们决战的意念早就已经爆表,或许他手中的演讲稿已经完全没有了什么意义!
就在这一片癫狂的欢呼中,西南角的难民却率先慢慢平息了下来,身旁的一个元老上前示意邹世凯去看那个方向,这个四十岁的男人这才发现,西南角的难民正慢慢蠕动着,为一辆装甲车腾开了一条拥簇的路。
这一刻,邹世凯的心蓦然的揪了一下,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还是来了。
难民似乎也慢慢发现了那辆正朝中心开了的装甲车,躁动之声慢慢平息,人们不由自主的腾开了一个车道。当暴乱与狂躁平息下来之后,众人只听到了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大喊。
“快让开,让我去见邹世凯,我是管语萱,谈判成功了!谈判成功了!”
邹世凯望着天,阴郁的眸子闪动着一丝痛苦……
“傻丫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出现,你不该回来,不该回来的!”
邹世凯感觉自己的人格,在这一刹那,被头顶的光明判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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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之内,黄梓柔叉着腰静静的站在管语萱身后,管语萱眉飞色舞的将管浩跟黄海民谈判的事情跟账内的诸多元老复述了一遍,却发现众人完全没有喜悦之情,面容间依旧是凝重。对于这个消息,众人似乎都没有表现出因有的兴趣。
邹世凯听了管语萱的叙述,面容冰寒,其实管浩讨来的条件,对于他接下来的行动是很有帮助的,可是邹世凯就是高兴不起来,他的心中开始纠结,开始纠结是否该将他们商议后的决定告诉管语萱。心中评估之后,他决定先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小萱,你讲的事情我大致都明白了,但是有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仅让12岁以下的孩子进城这个条件……可能有些问题!”
“有什么问题?老邹,让所有人都进城是不太现实的,城市负载不了这么多人口,我跟哥哥进城看过,城里的情况确实也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乐观,我们中间如果只能有一部分人进城,那么这个机会肯定是要优先考虑儿童。”
“你说的这些都对,我也懂这个道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其他人的态度?营中有多少人能够同意这个条件?”
管语萱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其中肯定会遇到阻力,但是我相信只要反抗军坚持,并且用武力强势干预,还是可以办到的。”
听到这里,邹世凯已经大体知道了管语萱的态度。她是一定不会同意自己的B方案的,那么自己便不能把这些事情告诉她了。管家兄妹在难民中的地位极高,如果不打着她的这个精神大旗,只怕后面的B方案将难以实施。
心头权衡之后,邹世凯乔装认同的道
“好吧,那你说说你的想法,不过我要提醒你,这个计划很危险,稍有不慎,局势就有可能失控。”
管语萱点了点头道
“好,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这次交接,要由我们反抗军牵头,在封锁区的铁丝网后设立两公里的警备线,警备线设下之后,再将消息散播出去,愿不愿意进城遵循自愿原则,核实年龄之后,便将他们放进封锁区。咱们设定一个时间,到晚上九点,再不来的将被视作自主放弃。”
邹世凯的嘴角浮起一抹不着痕迹的弧度,他觉得管语萱有些太天真了。却并没有直接反对她的办法。而是很柔和的问了一句
“那如果交接的过程中发生冲突呢?”
管语萱咬了咬牙道
“如果警告没有用,那就强势镇压,我当然不相信这次行动能一帆风顺,但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事。”
“那如果有人谎报年龄呢?”
管语萱道
“这个是难以避免的,所以我觉得审核也可以放的松一点,只要是看起来年龄在12岁以下的,就放他进来吧,如果年龄看上去不像的,就必须要出示身份证证明,咱们现在就不要考虑什么公平的问题了,能救一个是一个。”
邹世凯沉默,片刻之后长叹了一声,他明白箭已开弓,而自己……万劫不复……
“好吧,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办吧。”
得到了邹世凯的这句话,管语萱这次如释重负的长舒了口气,旋即匆匆道别之后,便拉着黄梓柔离开了大帐,直奔小虎所在的营地。
小虎这把子安城体校的学生,是最早跟随他们兄妹的,也是他们最信任的部下。
路上,黄梓柔的神色似有所思,她隐隐感觉方才帐中的众人神情有异。
“小管,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管语萱不明白黄梓柔话中之意。
“什么不对劲?”
黄梓柔叹息了一声道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就在二人走出大帐之后,两个男人从大帐后走了进去,其中一个右手打着石膏,脸上有一道刀疤,而另一个则是一脸的深沉。这两个人,正是饿狼帮的两个头领,那个断了手的正是拜罗然所赐,先前在难民营袭击罗然的饿狼帮的二哥。
二哥走到邹世凯身后,咯咯冷笑的望着儿女离去的方向,小眼睛中闪动着一丝狠厉与贪婪。
“邹老大,这次行动之后,这两个女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邹世凯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道
“我们反抗军内部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操心。”
二哥狡诈的笑了笑,身后另一个男人上前道
“邹老大,我弟弟的手是拜这小娘们儿所赐,这笔账你怎么也得给我兄弟一个说法吧。”
邹世凯起身面朝二人,冷冰冰的凝视着那讲话的男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人是我们的人,如果二位想要算账,可以找我邹某人。”
二哥面容一冷,眼神里闪动着一丝愤怒,正想上前理论,却不想被狼老大拦了住。
“邹老大言重了,现在我们是盟友,不要伤了和气。”
邹世凯不屑的咧了咧嘴道
“二位只要把这件事办成了,我日后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闻言,二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后,狼老大便带着二哥离去了。
邹世凯阴沉着眸子,这次跟饿狼帮合作,其实是他不得已的妥协。饿狼帮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作为一个操盘者,他需要一个为他的罪恶承担骂名的角色,有一些事,不可为却要为之,那么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为他的野心而背负骂名的工具,饿狼帮,便是这把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