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7月16日,贵州省腹地。
烈日下,一辆白色的海狮面包车行驶在乡间小道上。
坑坑洼洼的土路已经绵延了近一百公里,海狮车边走边晃动着它笨重的屁股,再加上车身上几处破溃的车漆,它看起来非常像一头在大热天里跑得气喘吁吁的大花肥猪。
“Shithole。”许云在心里抱怨着。换了谁在这样的路上、这样的天气里颠簸两个小时,都不会有一个好心情。
核载10个人的车厢里挤了18名乘客。这在乡下地方并不夸张,曾经有新闻报道,一辆中国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五菱宏光七座小面里,居然被查出坐了20个农民工——还不包括他们随身携带的大包小包。你简直不能不佩服中国人极致的将就能力。
这海狮车还比小五菱大了不少呢。
比人挤人更令人难受的,其实是车厢里的两只鸭。
这两只鸭被捆在一个割破几个洞的大米袋里,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嘎、嘎”叫,一直毫不疲倦地叫了两三个小时。它们似乎被颠簸得大小便失禁,让车厢里的人雨露均沾地共享了令人作呕的气味。它们的主人,一个衣衫脏污不堪的汉子,正扯着哈拉子睡得非常深沉,全然不受脚底下鸭屎味道以及鸭子叫唤的影响。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鸭子叫得中气十足,嗓子完全不见沙哑。
如果不是得了鸭瘟,那一定是得了精神病。许云嫌恶地想。
车窗不被允许打开,“空调开着呢!“司机这么讲。他那该死的嘴巴里还一直叼着该死的烟,一支续着一支,从未断过。
然而冷气鞭长莫及,只足够临幸司机和前排的几位乘客。许云坐的位子太靠后,不折不扣地被热气包裹着。
热气、屎气、烟气,笼罩着铁皮车厢里的小小空间,加上遥遥望不到头的目的地,足以令人觉得生无可恋。
多数人都昏昏欲睡,精神委顿。
“Shithole。”许云没忍住抱怨了一声。她一个小女生实在没有那么粗条的神经,不可能在这样的车厢里用“睡着了”糊弄过去。
她同座的男人转过头来,平和的面容上带着微笑,安慰许云说:“Easy~小云。Easy。”
他说话不大声,但语气淡定,而且温润悦耳。
在贵州省钟瑶县城外一百多公里的乡间土路上这辆塞满农民和鸭粪味道的车子里,青春靓丽的许云和这个温暖如玉的男人显得有些特殊。
她短发利落,眼神敏锐,紫色上衣搭配牛仔裤和板鞋,清爽利落。她白皙的颈子上用黑色细丝带系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心型饰物。这水晶一般的饰物里隐隐闪着红色的光芒,一呼一吸。
而坐她身边的男人,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外国人——希腊鼻,棕色短卷发,脸型棱角分明,眼窝深陷,完全是“地中海沿岸风情”。他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风。他是法厄同,许云的心流术导师。他左手上也挂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心型饰物,只是年月更加久远,里面的绿色闪光也更加显眼。
许云望着师父的笑脸,虽然脸上表现着无奈,但也似乎片刻地忘记了坐在车里满满的不适感。
“你有没有试过探察一下这车里的人?”法厄同问道。他的中文不见丝毫的生涩。
“嗯~试过,刚才太无聊了,就探了几个。”许云回答。
“如何?”
“没什么特别的。这些人不是发呆就是昏睡,心能表现都很弱。”
“是啊,除了司机。他最好是清醒的。”法厄同笑道。
“哈哈。”许云被逗乐了。
突然,车子一个急刹。所有人猛地前冲,撞在前座上。
“操!***&%¥……”司机望着前路,止不住地用方言骂道。
前面的路面上横着一只大黄牛,两只大牛眼无辜地瞪着司机。
看来司机不是太清醒。
这会儿大家倒是都清醒了,一阵惊惧和抱怨。
“老师?!”许云像是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吧?“法厄同也有同感。
“是的,一个负性心能,好强烈啊!那个人——”许云手指点着两排座位之外的一个穿橙色背心的男人背影。
那男人剃着平头,后脑上披着一条显赫的弧型疤痕,外露的头皮红而发亮。
“老师,不会是什么通缉犯吧?”许云小声说。
“哈,很有可能。”法厄同并没有表示出什么惊讶。
车子继续前进。
半小时后,车子终于不再颠簸,歇了下来。目的地到了。
桃园里村。
这个与城镇化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小村庄,确实很像个Shithole。师徒俩站在路边,背影被一片片齐人高的荒草淹没。
居然就在这里,XGO的Mx系统居然就探测到了一个纯度极高的“云心能”——代表“抽象智能”——虽然强度不是很大,但却极具培育价值。
只能说“牛人在民间”了。想必就是因为中国民间如此之大,大到既有北上广这样的“梦幻”都市,也有千万个桃源里这样的穷山恶水,才能提供营养丰富的风水,滋养出各式各样的牛人吧。
不过话说回来,上帝如果总把宝埋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地方,不就显得自己太肤浅了吗?
作为XGO的“毕业班”学员,许云跟着导师法厄同外出执行毕业任务已经快一个月了。Mx系统提供了三个天赋异禀者的信息,他们的任务就是根据这些线索去找出这三个人,尝试“解锁”,但前两个都失败了。这无疑太令人沮丧了,如果剩下的这一个还不能成功,今年就无法毕业了。带着这一路的灰暗心情,许云跟着师父来到了桃园里。
“吴宁喜,13岁,贵州省钟瑶县桃源里村留守儿童,小学刚毕业。天赋心能属性:云心能;纯度:92%;监测均值:5200,峰值:3万。心能成长路径紊乱,急待修正。目前仍在桃园里过暑假,暑假结束前将前往广州东莞与父母生活。务必赶在其离开家乡前完成任务……”XGO的资料页简单介绍了这位吴宁喜同学的情况。搜集情报并不是XGO的强项,因为XGO没有广泛的地勤人员。除了心能的部分,这份资料里的其它情报均是XGO委托一个叫“神父”的人搜集的。
这位吴宁喜同学,希望他可别在一夜之间死于车祸,也别因为太聪明而自作聪明地游走在犯罪集团边缘还以为能够全身而退。是的,前两个天赋者的“解锁”任务之所以无法完成,就是出于以上的原因。
许云跟着法厄同走在乡间小道上。
桃源里似乎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地方。虽然失去了城镇化带来的方便与整洁,但乡下那种与大自然浑然一体的感觉,还是可以令人不知不觉间释放掉许多焦虑。这很像现代室内设计中的“厂房”或“毛坯房”风格——人工修饰的痕迹越少,就越容易令人放松。
这乡间几乎都是土房子或者瓦片房,有些房四周有一些粗石头垒起来的围墙,围墙上经常能见到南瓜、丝瓜之类的藤叶,既是装饰,也是一种防护,同时还能吃。
师生二人靠着问路,慢慢进入了桃园里的腹地,接近了吴宁喜家。作为准心流师和心流导师,他们身体里早已开放的“心流雷达”一直在搜索着周围的心能状况,利于他们找到目标。
村庄里的人口并不多,时不时才能捕捉到一两个人类的心流涌动,平凡的乡下多是平平无奇的心流水平,毫无新奇。
以至于他们猛然间探得一丛暴涨的云心能闪现时,心中都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