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二大娘的父母头几年已经过世了，现在是唯一的哥哥在家顶门立户。二大娘和在院子里侍弄犁头的哥哥打了声招呼，放下在县城里买的二斤腊牛肉就拉着老嫂子钻进了屋里倒歇开了。
二大娘在县城里住了多年，可谓是见过大世面的，再加上心肠热，东家西邻南街北巷的事儿都掺和，说起话来很讲究条理。先和老嫂子诉说了一通李先生家里的苦日子，惹得老嫂子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恨不能自己也去县城里伸把手带带这两个屎娃子。
二大娘成功进行了感情铺垫之后就把话题深入，“要是能给李先生再续上媳妇儿就好了，可是谁愿意一进门就当人家两个屎娃子的后娘？”
这可只是个大问题！谁家黄花闺女肯一进门就当后娘？再说李先生年纪也不小了，哪有这般年纪的黄花闺女还等着？要是寡居的一般都有孩子，这后娘肯不肯把心思放在这两个屎娃子身上？说不好还给两个娃子找了仇家了不是？
二大娘眼睛盯着沉思的老嫂子不说话，心里就等着老嫂子说出一个人来。果不其然，老嫂子想了一会儿，张口问二大娘，“你知道不知道任家的那个红卫？”
二大娘心里一喜，“有了！”，脸上却装着有点儿糊涂，“啊！你说的是她啊！多少年前见过，俺和她姐姐是玩伴，那时俺还没嫁人呢。哎？那个小红卫不是也早嫁了吗？”
老嫂子一拍大腿，“就是她！”，一五一十地把红卫的事儿讲了讲，情况和二大娘之前了解的差不多。二大娘心里更有了底，更是不张嘴等着老嫂子自告奋勇。
“哎！一个人现在哥哥家，虽说是嫂子对她也不错，可这也不是长事儿啊？”
“那这几年就没有再来说媒的？”
“哪能没有？单身一个人，又是正当年的，说媒的多了。”
“那为啥没有再嫁？都没看上？”
“可不是吗？不是不正干的老光棍、就是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应该是没合适的吧。”
二大娘心里打了个突，“哎！这个李先生更是拖家带口一大家，上有老父母，下有两个屎娃娃。哎！俺看这个红卫也看不上李先生咧。”
老嫂子点了点头，似乎同意二大娘的说法。俩人都闭上嘴巴沉默了一小会儿，老嫂子张口又说，“这也不一定。一个是李先生总是读书人，和咱们庄户家不能比；再一个，要是红卫真的没有生养娃娃的命，把这两个屎娃娃从小带大，那还不是跟亲生的一样？”
二大娘一听心里的火苗子又窜了起来，“对呀！”，立刻说起这个两个娃娃来了，如何如何可爱，又如何如何没了娘可怜。这又可爱又可怜的两个娃娃立刻再次打动了老嫂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拍大腿，“就是就是，这么好的两个娃娃，带大了还不是自己的？行！这个事儿交给俺了，俺找个空去和红卫说说。这不是积德的好事儿吗？这不是到老了两个儿子还不是让她享福吗？”
姑嫂俩取得了一致的意见，认为红卫就是应该嫁给李先生，这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儿，老嫂子更是拍着胸脯当定了媒人，红卫不嫁都不行！
俩人又轱辘车话倒歇了半天，天也晌午了，老嫂子和二大娘一起和面、擀面，吃完了挎着一篮子鲜菜和十个鸡蛋，美滋滋地回城了。
二大娘在家里心急火燎等了两天，月老代表老嫂子就挎着一篮子鲜菜和十个鸡蛋进门了。老嫂子冲着二大娘很神秘地点点头，小声冲着耳朵说了个字，“嫁。”，二大娘一听脸上堆起了菊花纹儿，赶紧把老嫂子拉进屋里。
老嫂子坐在炕沿儿上先不开口，先是机警地四下观察，看看无人偷听，这才把这次说媒行动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说到这次成功行动的高兴之处，老嫂子是眉飞色舞，二大娘也是喜笑颜开！
说到最后，老嫂子在炕沿儿上挺了挺老腰，“俺早就说过，这不是白捡两个好儿子吗？这好事儿天底下哪里去找？这都是红卫前世修下的福气！”，二大娘也一个劲儿点头附和，俩人似乎都忘了这还有老老少少一大家子要伺候的事儿。
好事儿是好事儿，可有一条，人家交代了，让老嫂子看看是不是两个好娃娃才行。二大娘一听坐不住了，嘴里连声说，“可是两个愜嗒娃娃。”，一面拉着老嫂子起身去李先生家里看，一面顺手把老嫂子带来的一篮子鲜菜和十个鸡蛋也捎上。
李先生这些日子已经昏天黑地了。前一阵子学堂都放了羊，这两日就是早上去上一会儿，给小猴子们留一些功课就急急忙忙赶回家伺候孩子。老嫂子和二大娘和开院门的李先生客气完一进屋子，一股子不知道什么味道就差点儿把二人呛了出来。
屋子里黑乎乎的，炕上、桌上是碗瓢朝天，墙上、地上是乱七八糟。小李齐沆光着腚坐在炕上抓着半个干馍馍正在啃，那个更小的家伙盖着一堆好像破棉絮的东西睡在一堆土里，拉了尿了换换土就行了。二位看着这番情景感到更加恓惶，回头看看李先生直摇头。
二大娘一把揽过来小李齐沆稀罕稀罕，老嫂子趴在炕上看看小娃娃睡得正香也就返回身一起看小李齐沆。俩人小声逗了一会儿孩子，看着扎撒着手站在地当间儿的李先生，心里是又可气又可怜。二人有心顺手收拾收拾屋子，看看实在是无处下手，也就告辞作罢。
回到家里老嫂子一个劲儿地说，“好孩子、好孩子，真可怜、真可怜。”，一边说一边使劲儿点头。二大娘看到这里，心里也有了底，开口问道，“你看红卫能答应吧？”
“一定一定的，你看你看多好的两个娃娃，可怜啊。”，老嫂子一边替红卫表态，一边又问，“你这个李先生看上去倒是老实人，不知道愿意不愿意啊？”
二大娘不禁笑出声来，“哎呀呀，好俺的好嫂子。就李先生现在这个掉魂没神的样子，别说红卫，就是母夜叉来给他带孩子他都得磕头作揖。”
二大娘的这句话说得俩人都笑了起来，老嫂子又问，“刚才两位老人就打了招呼，没有多说话，看得倒是面善得很，不过也不知道愿意不愿意啊？”
“身子骨都不好了，门都不大出了，还得李先生端水做饭，这有人来帮忙，还有个不愿意的？”
“那行，这事儿俺琢磨着就这样定下来了！”，老嫂子直了直腰。
都是二婚，又都是小门小户，没那些讲究，临近几天挑了个日子，红卫的哥哥就雇了头毛驴把人送来了。二大娘帮着安顿、李先生陪着大兄哥喝了点酒，就算把喜事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