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云形若火,其色暗红,风中含躁,雨中带焦,这就是怒之情雨!只是不知五里之内,是谁动了真怒,竟引来如此罕见的天象!”
说话之人名叫林风,二十如许,肤色如麦,剑眉大眼,说不上俊朗,却也英气逼人,眉心一块紫色菱形魂印,几近于方,魂印正中有一个极为模糊的“金”字,偶有亮光闪过。
这林风乃是林氏金坚阁一脉子弟,紫魂校修为,时任楚汉联邦、冀州军司、亢龙军、溪云部、城防营、甲一队队正。
作为一个高阶低配的实职队正,林风深受爱戴。此时的他正坐在溪云城南门后的藏兵洞里,给手下的四个新兵讲解有关情雨的魂学。
※名词解释※
《魂典*物魂部*天时篇》
情雨:“情雨非雨,七情至极或有所生,虽不伤体,却能侵神。若无防护,轻则失魂落魄,重则断送性命”;
※解释完毕※
四个新兵面带稚嫩,披甲未顶盔,望之不及弱冠,却也都是魂卒,眉心的紫色倒三角魂印足以让他们傲视同龄人。
现在是中午轮休,按规矩要开一节魂学课。军中的魂修属于武魂一道,以体术见长,但是,魂学课是全民必修的课程,无人可以例外。
武魂修不比了文魂修,没有专业的魂学教员,所以军伍里的队正因为魂阶高,就自然成为了本队的魂学课教员,林风便担任着这样的角色。
魂学课程枯燥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教员的水平,林风的水平在整个冀州军司同级别里都数得着。奈何,外面正下着一场罕见的情雨,无论林风讲得如何精彩,四个新兵的心思却早已飞进绵绵情雨。
视线之中,副队正赤魂校林山正带着他的防组四人值守城门。制式的皮制军用披风无风微动,任谁都能从披挂者的表情里看出沐浴情雨的惬意。
就在顿饭功夫之前,还是林风的攻组当值。那个时候因为天热,没有谁不期盼着交班换岗。
溪云城依山而建,傍溪筑城,两丘为镇,一路交通,是终南山东麓十县八镇千余村寨的治所。
四面城墙高大雄伟,筑墙的城砖上云纹虬然,烈日之下青灰色里似乎流转着金铁的芒泽。城门正上方,一块硕大的石碑横着悬浮。石碑上“溪云城”三个古篆体大字透着玄意,乃是哀之魂帝林西山手书亲刻。如今四面石碑仍在,魂帝已杳千年。
石碑的两侧稍微靠下的位置各自悬浮着一个圆球,如同两枚浮空的水泡,是迄今为止存世不多的超大型照明魂器“烛龙之眼”。若是城门大开,与那“烛龙之眼”一起,远看去很像一张憨厚的笑脸。
山地之城,虽晨有云雾,晚有霞霓,仿佛仙境,但盛夏近午依旧也是炎热,尤其是城南门外,这条唯一的外联大路,更是酷热难当。此时的南门值守决计不是一个好差事。
差事无论好坏,到了林风手里都会被办得熨熨帖帖,眼下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酷热没有让林风的标准军姿走样,流火也没有带走他脸上春天般的笑容,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进城者都能感受到那份发自内心的温馨。
尽管今天已经请了假,但是林风还是愿意在时辰未到的时候再站一班岗。他喜欢看入城时的表情各异,更喜欢用自己如一的笑脸来迎接这些各异的表情。那是一种生在此地的自豪,也是一种“不亦说乎”的热忱。
林风的情绪感染着所有的人,进城的队伍井然有序。城门之前,一箭之地,一块人高的魂碑,如汤沃雪一般,将队伍分成两列。
路人次进,在魂碑前稍顿,待其中的读魂符发出绿光,从身份牌里扣除一点信币之后,方继续阔步进城。长长的队伍便这样鱼贯着消失在洞开的城门之中。
火魂修张放是个紫魂卒,炎热的天气未能引起他魂属的共鸣,反倒是激发了他脾气中的火爆。
要是在一年前,张家大少爷哪能受着个罪,早就撂挑子不干了,稍有不顺还会对人饱以老拳。
一年的军旅生活真的让张放改变了很多。耐着性子控制体内的魂力,使其慢慢地导入手中的赤焰刀,激发出一道“烈焰斩”,张放做起来娴熟无比。
赤焰刀状如陌刀,长八尺,重五十斤,是军中火魂卒的制式符宝,最多能够激发十记“烈焰斩”。
身量不怎么壮硕的张放不但能把赤焰刀运用到如臂使指的程度,更能尽数激发那十记“烈焰斩”。这让许多人大跌眼镜,也让他毫无争议地获得了城甲一队攻组火魂修的战位。
张放当然知道自己这些成就的来源,林风的一言一行,莫不成为他的行动标准。
正如此时,虽然内心里烦躁无比,交班换岗的呼声充满了胸腔,但是眼前的那个背着长棍的身影岿然不动,张放便觉得自己的心里稳如磐石。
静下心来,将酷热流火当作一种修行的张放突然觉得有股凉风从心底里拂过。这种感觉太爽了,兴奋的张放想要大叫。
才开口,那种玄妙的感觉立刻消失地无影无踪,张放感觉自己就像陡然被人卡住脖子,难受极了。
深吸一口气,肺管子里都是燥热,再深吸一口,这回好些,有点凉爽的香风,定睛一看,却是一个撑着符伞的美艳少妇。凉意来自符伞,香风却是真的艳丽,如纱般的的夏装根本遮掩不住凹凸的曼妙。
作为一个深谙个中滋味的曾经纨绔,张放太知道那回眸一笑的内涵了,肺里的燥热瞬间变成了躁动,心跳如鼓。
旖旎的想法仅仅开了个头,张放赶紧把目光收回,重新聚焦在林风背着的长棍上。如果这个时候出丑,队正的这条鞣制了三个寒暑的百年柘木杆抽在身上的滋味,定能让自己重温半年的噩梦。
※名词解释※
《魂典*物魂部*器物篇》
符伞:“时千年劫毕,情雨初现,侵神噬魂,修为弱者,概莫能免。有公输班者,做符伞以避之,遂成贤名。”
※解释完毕※
高级的符伞不仅能遮蔽情雨,更能挡风遮阳,自成一片温凉的空间,当然,消耗的魂石也不菲,普通的大户人家都无福消受。
有了一片长久的温凉空间,美艳少妇也就不必用这段可有可无的姻缘露水来消火。吃吃地笑着,扭动腰身,疾走几步,少妇挽住一个撑着同样符伞的中年商贾款款离去。似乎顷刻之间的眉目传情只是用来磨砺美艳的试剑石。
有了张放的反应,少妇对试剑效果非常满意,连武魂卒都抵挡不住的美艳利剑定然能够让自己生活得更加舒适。
瞬间的失神让张放暂时忘记了偶有所得的修炼感悟,心里重新集聚起对炎热的愤懑和对交班的渴望。
终于,副队正林山似乎听见了张放的心声,铿锵的脚步声如期而至。入城暂停,城甲一队两组交班。
铠甲鲜亮,兵刃锋锐,军容整肃,行动如风,虽只十人的城戍小队,却呈现出排山倒海的气势。路人们看得津津有味,满心豪情:“这便是咱们的军队。”专注观礼之余,却也忘记了炎热。
交班很快,行礼完毕,林风将读魂符交给林山,便带头向城门后的藏兵洞走去。身后,青魂校林山大声地说着入城须知。
待林山把读魂符重新插进那魂碑的凹槽之后,南门外长长的队伍又开始在烈日下慢慢地蠕动。
这些都暂时与攻组无关,交了班的五人都迫不急待地想要到藏兵洞里避暑,连一丝不苟的林风也是如此。军中的制式铠甲性能不错,唯独在抵御自然的寒暑方面令人诟鄙。
攻组五人渐次消失在藏兵洞的黑暗之中,耳聪的林风已经听到手下们吐气的长叹声。面带微笑,林风悄然前行。
眼前一黑,凉意扑面,林风进了藏兵洞。藏兵洞不大,布置也简单。正中一张长桌,左侧是书架,右侧是兵器架,桌后靠墙有一方香案,案上一鼎香炉,炉中三支魂香正散着袅袅的青烟。
香案供奉一尊塑像,金环束发,剑眉倒竖,二目圆睁,眉心一枚人形魂印,似有霞光闪烁;鼻直耳阔,方口微张;半身甲,金腰带,虎皮战裙,牛皮战靴;左臂半曲伸剑指,右手后背倒提枪,腰身挺直,步作弓箭;好似面千军而斥敌酋,一身是胆,又似临风立而欲斗天,满心豪情。这位正是林氏金坚阁一脉先祖“哀之魂帝”林西山。
才进藏兵洞,陡然觉得一声闷雷在心头响起,每个人的脑海中都呈现一副乌云滚滚的画面,再回头,一场情雨突如其来。
张放的眼中,远处仍旧是艳阳高照,望之热气逼人,只南门上方,一块带着暗红色的乌云遮蔽了天空,急骤的雨丝勾连了这方天地。
雨丝里,五颜六色的符伞悬浮在路人的头顶。普通的符伞只会在情雨中自发出现,仿佛是一瞬之间,鲜花开遍情雨的世界。
情雨中的路人走得更慢了,远处,情雨之外,“快些,快些,别妨着咱们沐浴情雨”的抱怨声依稀传来。虽然不知道是谁引发了这场情雨,但是并不妨碍路人们体会雨中漫步的情怀。相比些许的魂石消耗,哪怕最吝啬的人也愿意体验一番情雨行走的滋味。
一心期盼的交班,竟然是这么个结果,张放捶胸顿足,懊恼不已。林风却只笑笑,解下身后的长棍,倚放到兵器架上。四个新兵也照做,心神却仍在门外的情雨之中。
齐身向林西山的塑像恭敬地施礼后,林风便在主位上坐下,摘下头盔,放到右手边。
换岗不是下职,战甲不能离身。新兵们也都摘了头盔,占了座位,开始忙碌着布置餐具,准备午饭,却俱是“身在藏兵洞,心系情雨天”,动作不免拖沓。
因为过会要回家,林风没有吃饭,只慢慢地饮茶。饭后的魂学课,说的也是情雨,但是四个新兵明显的心不在焉,张放表现得尤为明显。
年前林风正式就职实职队正,张放等人是他带的第一批兵。若是林风能在今年二十八岁生日之前晋级赤魂将,这批兵也将是他带的最后一批兵,所以林风格外上心。
“臭小子们,好好干,我看好你们!”林风心说,微笑着抿了一口茶水,咳嗽一声,道:“说说我的魂修感悟。”
一句话把四颗心都收了起来,八只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哪里还去管外面的情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