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观众散场,那少年只坐在座位上无声落泪,一动不动,等到人走光了,只剩下薛凌、小六和水清站在一旁,那少年终于哭出声来,哭声悲痛欲绝,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小六看不下,倚老卖老,劝道:“小朋友,别哭了,什么事这么伤心,说出来哥哥帮你!”他的年龄比之这少年大了不知多少倍,却只称一声哥哥。
少年兀自痛哭,扑倒在水清怀中,泪水沾湿了水清的衣襟,簌簌而下。
薛凌怒道:“别太过分了!”这小子趁机占水清的便宜。
水清瞪了他一眼,道:“你们先离开,我跟他说说话。”水清毕竟是女子,本性温柔,虽久居宗主之位,历来强硬,但嫁人之后,母性本能激发,对于眼前这个误入歧途的少年很是关切,不惜对自己的丈夫怒目相向。
薛凌怔了一怔,拉着小六向内里房间走去。
见丈夫和小六离开,水清问道:“今日你怎么了?”观看比武之时,走火入魔,比武结束后又痛哭不止,这些跟他平日里安安静静的性子不符。
少年和薛凌素有嫌隙,对水清却颇有好感,哽咽道:“今天我看见我的大仇人。”
水清一惊,道:“是谁?”
“就是那个宁烨,‘栖风听雪楼’的少楼主。”少年道。
“他究竟和你们有什么仇?”水清再问。
少年双眼通红,哼哼道:“我本是天岭帝国属国桂国人士,那年我才四岁,村里来了三个客人,当先一人就是那个宁烨,另外两人是他的手下。村里人都将他们奉若上宾,好生招待。那天我在家门前读书,那时我识字不多,读来读去,都有些不对头。宁烨走上前来,笑着对我说,‘小弟弟,你不认识字,哥哥教你好不好?’我一听,高兴极了,于是将书交到了他的手上。宁烨一开始一句一句给我念,一一指正我的错处,教了十来句,他突然脸色大变,厉声问我,‘这书哪里来的?’我被他吓得害怕,哭了出来。我父母听到我的哭声一齐从屋里走了出来。”
说到这里,许是想到逝去的双亲,少年哭声更盛,水清柔声安慰道:“然后呢?”
“父母过来安慰我,宁烨问了我父母同样的问题,我父亲说这本医书是一位行走江湖的郎中留下的,宁烨问那郎中人呢?我父亲说早就离开了。宁烨对我笑了一笑,说道,‘小弟弟,这本医书借给哥哥看看好吗?’我还未答话,我父亲就说可以,宁烨向我父道了声谢,就和两位手下离开了。当天晚上,我终生难忘。我和父母亲被救火声吵醒,一出屋门,只见村中不少人家房屋都起了大火,村中男女都到井边或是村中的草塘边打水来灭火。我父母见这情状,也要去帮忙,还未走几步,只见宁烨和他的两个手下出现在我们面前。那时他的表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晚月色正浓,火光耀天,将整个村子照得跟白昼一样。宁烨嘴角上扬,狞笑一声,说道,‘王大哥,王大嫂,不劳烦你们救火了。’说着,他右臂一挥,我父母登时倒地不起,我吓了一跳,大哭起来,去叫我父亲母亲,可是他们一动不动。”
水清眼眶微红,她知道这少年的双亲是被宁烨用仙法震死了。
少年继续道:“以后修行,我才知道我父母已经被宁烨一下震死了,她们肉体凡胎,如何能受宁烨一击?朦胧中,我听到宁烨对他的两个手下说,‘除了十岁以下的小孩,其余人等一个不留。’那两人领命,只听几声叫喊声,整个村庄中大人全被杀死了,尸体倒在青石路上,倒在火堆里,倒在草塘边,好不可怖,血水浇湿了青石路,染红了杨柳树干,浸满了草塘水。我熟识的乡邻一个个倒在了我面前。不多时,那两个手下带了十二个小孩过来,都是我从小的朋友,有五个男孩,七个女孩。宁烨跟我说,‘小弟弟,哥哥这次运气不错,不但抓到了十三个孩子,还得到一本奇书,修为大进,指日可待,好弟弟,哥哥要好好谢谢你。’说完,他们三人就带我们离开了。当时我还不明白,等我长大一些,我才知道,原来当年我家那本医书,竟然是仙家道法。”
“看来当年那个郎中不是凡人。这宁烨仪表堂堂,想不到竟是人面兽心。孩子,后来怎么样了?”水清道。
少年止了止哭声,“后来他带我们这些小孩到了封雪帝国‘临风城’的‘栖风听雪楼’总部,我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他将我们关在地下监牢中,派人严加看守。原来那监牢中早已关押着许多孩童,至少有百人之多,都是他们从外面抓过来的。过了一个月,宁烨又出现在我们面前,将牢中的女孩全都带走了。又过了一个月,宁烨带着一群男子开始教我们这些孩子习武、打坐、修行仙法,让我们没日没夜的修炼,谁要是偷懒,就会被毒打一顿。那时我暗中和同乡孩童商议,要好好修行,为家人报仇。就这样过了两年,那时我已六岁多了,修为在同辈之中进境最快,初入凡武,我的同村伙伴还只是人类武者阶段。我记得那年过年,宁烨将我们那些男孩叫到一起,将我们分为十组,一一关到一个封闭的密室之中,给了我们一人一把匕首。我和同村五个伙伴关在了一起。宁烨跟我们说,我们中只有一人能够活着离开密室,而那个人必须要下手杀了其他人。我们六人从小相识,说什么也不会自相残杀,就这么一直关着。一连四天,没有食物和水,我们就围坐在密室之中,除我之外,其他五人都已经意识模糊,我向室外大叫,请他们送些食物和水进来,却没人回应。同村中年龄最大的一位哥哥,那时已经十岁,他和我说,让我杀了他们,自己便能出去,长大之后为他们报仇,其他四人也是如此说。我说什么也不肯,他们很是绝望,他们说这两年来日夜苦练,他们天赋低劣,早已吃不消了,不想再苟活下去,我们这几人中只有我将来才有可能有报仇的能力,他们要保全我。那时我很痛苦,他们最后一齐说了一句‘为村庄报仇’,就一起自尽了。我抱着他们的尸体一直哭一直哭,眼泪都流干了。不知过了多久,那密室的门打开了,宁烨笑着将我带到了一间华丽的屋子,让我和另外九个男孩一起吃饭,一起洗澡。那天之后,宁烨派人教授我们暗杀的技巧,训练我们成为杀手。之后几年,有人派我们去暗杀一些被人付佣金要杀的人,或是小国国主,或是店铺老板等等。”
水清脸有怒容,道:“惨绝人寰,令人发指。后来让你们出来执行任务,你怎么不逃走?”
“我本想逃走。可是有一年间,我无意中见到我一位同乡姐姐,那时她打扮得浓妆艳抹,花枝招展,我险些没认出来。跟她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的那些同乡女孩全都被宁烨安排训练服侍男人,现在几位同乡姐妹都被分到不同的‘栖风听雪楼’中,做了********竟有此事,她们才多大年纪!”越听越心惊,水清怒道。
“前辈你知道吗?那‘栖风听雪楼’不仅是个杀手组织,还是个风月场所,而且只对修者提供服务。不过外面的人谈论它只知风月,却不知它更大的生意是杀人。我立志报仇和救同乡姐妹出来,是以才没有孤身逃走。两个多月前我应聘小二进入‘晨风客栈’,就是要杀客栈掌柜,没拿到被你们抓住,带到了这里。今天碰巧在擂台之上见到了宁烨,我才恨从心起,这些年我没机会见到他,更没机会杀他。”少年黯然道,其实他今天见到宁烨的手段,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宁烨的对手,想到还在受苦的同乡和死去的双亲,心下痛苦。
水清之前猜到少年经历不凡,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坎坷,心下决定要为少年报仇,为民除害,她正要出言安慰,只见薛凌和小六从看台后走了过来。
薛凌两眼通红,眼角挂泪,显然是哭过一场,只听薛凌道:“你可是天岭帝国桂国‘垂柳村’人士?姓王,名流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