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洪当下将嘉善这七天七夜128师大战鬼子的战事细细叙说了一遍,众人听得如醉如痴,心驰神往。钦佩之余,锦华和立昆却心下暗道,看这敏洪不似张大叔所言,仿佛大有来历,搁下不提。
四人作别永观和尚回到陆家桥,显峰略露焦燥道:“你们一出去就是半天,难道指望我这个伤兵老爷给你们做饭不成?”
东明一举手中的竹蓝道:“显峰哥莫急,今天给大伙开开洋荤,我买了新塍有名的“蟹叉三馄饨“”和生糖猪油糕,还有二斤“高公升“糟烧酒给敏洪和立昆哥。”
立昆笑道:“听你说了许久,至今还没尝过。”
东明掀开竹蓝上的蓝印花盖布,顿时屋子里弥漫起一阵扑鼻的香味。
立昆看那“蟹叉三馄饨“,果然做得精致,只见蓝花边海碗里,白腻的骨头汤中飘着几粒碧绿的葱叶,红辣油如丝如线缊氤萦绕,恰如白玉嵌了鸡血石一般,一朵朵肉馅鲜红,皮薄如绉的馄饨飘浮上下,煞是好看,立昆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刚说了一声“赞”,烫得他呲牙咧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东明道:“立昆哥瞧你好吃相。凉一凉再吃罢,先吃块“李永泰“生糖猪油糕。垫垫肚皮好吃酒。”
锦华打开酒壶,浓浓的糟烧酒香味更是诱人,锦华道:“东明弟,钞票吃光明朝不过了?”
“还过啥日子。”东明道,“反正东洋人来了烧光抢光,不如今朝吃光算数。”
敏洪笑道:“东明这叫毁家纾难。今朝饱餐一顿,以后立昆要当和尚去了。”
立昆道:“老子活到二十五岁连女人都没碰过倒要叫我当和尚,敏洪出的好主意。”
敏洪道:“我打听了桐乡石门有一个有名的司马神医,祖传伤科,明天我和锦华送显峰去医伤,东明和立昆呆在家里不要到处走动,免得不安全。”
众人说说笑笑,开怀畅饮,不觉天色已暗。
次日,仍是敏洪操着“蛳网船”上路,锦华伴着显峰,立昆道:“不如我也去。多一个人也好。”
敏洪道:“你话都听不懂,去了惹事,老实在家呆着吧。”
一路无话,“蛳网船”沿着大运河,穿过濮院镇,小半日又过了梧桐镇,转眼石门已在眼前。
敏洪道:“这位司马郎中乃是世代祖传。听说当初还是宋朝时祖上就是御医,专疗金创伤,北宋南渡时流落至此,有一处地名叫司马高桥,就是他的祖上行医时名声远播叫出来的。”
说话间,船傍着码头靠岸。锦华自幼游走四处水乡,却难得见过如此巨大的码头,只见运河到了石门河面渐渐开阔,临近码头却是一个大大的拐弯,邻岸石级几近半里,虽是因为正逢兵荒,举目望去只有廖廖几只小船,却仍可想见昔日的繁华喧闹。
锦华和敏洪抬了显峰,沿东北寺弄里向北直奔,只见一路空旷之处,巨大的太湖石半埋半露,假山、曲径、池塘、水榭依稀可辨,原来这就是北宋时迪功郎张汝昌所建的西园。
不一刻,敏洪三人来到一处民居前。敏洪上前叩门道:“此处可是司马郎中医所?”
那扇斑驳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年逾半百的老者应声而来,只见他两目炯炯发光,格外有神,中间一颗硕大的酒糟鼻更是醒目。
老者手中拎着一只酒瓶伫立门口,目光上下打量二位。
锦华不及开口,却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锦华心中暗暗称奇。敏洪上前致意道:“吾拉从新塍来,想请老先生医腿伤。”
老者看了藤榻上的显峰一眼,邹眉道:“铜钿带足否?”
锦华心底暗骂:老家伙,看病还是抢钱?嘴上却不敢吭声,连连道:“有钞票,有钞票。”
老者道:“那么抬进来吧。”
锦华敏洪抬着显峰进了医室。司马老者低头看了一刻,忽然神色大变:“你这可是炮弹所伤?”
敏洪道:“实不相瞒,我这位兄弟是国军兵士,前些天在嘉兴秋泾桥打仗受了伤。”
司马神医伸出两只枯瘦的手在显峰的伤腿处捏揉了一回,猛的一抻,显峰疼得呲牙咧嘴,连声怪叫。
司马神医道:“幸好到了我这,否则这腿必残无疑。即便如此,我也不敢保证,将来行路没什么问题,只是有可能瘸。”
说罢,老者端出一盏酒精灯点着,又取过一柄小巧的手术刀,也不消毒,也不打麻药,只是用一块不知蘸了什么药粉的黄布擦拭了一下,一刀就朝显峰的伤口剜了进去。
显峰大叫一声,紧紧攥住敏洪和锦华的手,额头上汗水涔涔滴落。
司马神医剜出弹片,又朝伤口处敷塞了一些白色粉末,道:“这是我祖传的伤科秘药,回去半月,保你无事。”
敏洪锦华刚要道谢,忽听身后显峰“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