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桥惨案震惊了嘉兴,次日敏洪他们得知凤桥的惨状,个个心中凄然,默不作声,昨晚大闹嘉兴的喜悦荡然无存,人人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宰了菊池报仇雪恨。
几天里“抗日铁血团”几个人憋在家里苦思杀敌之策,却一时不得其途,时间一晃而过,这一天忽然有人敲门,立昆开门一看,却是一个模样俊秀的小和尚。
立昆刚想开口询问,却见那小和尚喜出望外的叫道:“总算给我找着了。“
立昆警觉道:“你这和尚找谁?”
小和尚笑道:“怎么,不认识啦?我却还认识你,你不是了然师弟吗?论起来我还是你师兄呢。”
立昆这才认出原来是新塍小蓬莱能仁寺的小和尚,不由抱歉地笑道:“真的是释然师兄啊,两年多了,确实一下子没认出来。”
释然笑笑道:“足可见当初出家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
这时东明从背后窜出,笑道:“你这位了然师弟早就皈依李门,做了李家女婿了,你再过几年来寻他,说不定多出几个小沙弥来了。”
立昆有些尴尬,一巴掌拍去道:“小赤佬胡说什么,快滚进去。”一面对释然问道:“师兄刚才说总算找到了是什么意思?”
释然道:“我是奉永观师傅之命前来寻找你们,又不能到处打听抗日铁血团,只得在这金明寺四下里转悠,却正好相遇。”
立昆一把扯住释然衣袖,把他拖进东明家,对敏洪介绍了一番。
听罢释然的述说,敏洪的眉头紧皱起来,一脸严肃的问道:“造成凤桥血案的这个叛徒汪文镛原来却躲进了石佛寺,永观大师什么意思?”
释然道:“师傅说天道昭彰,尽在报应。佛门弟子只能超度亡灵,俗家好汉自会惩恶扬善。”
敏洪想了一想,道:“我明白大师的意思了,只是事不宜迟,夜长梦多,若是耽搁恐怕被那家伙逃了去。”
立昆叫道:“那还等什么?我马上跟释然师兄一道去石佛寺,一刀便结果了他狗命。”
敏洪道:“大师本意不叫我们在石佛寺动手,一则佛门净地,岂能被汉奸血污,二则万一走漏风声势必牵连寺里僧众,引来鬼子报复却是得不偿失。”
释然道:“师傅也是考虑于此,毕竟我们目下也是托庇在永乐大师门下,须得思虑周全。”
敏洪想了片刻,道:“有了,我和立昆跟着释然尽快赶到石佛寺,如何动手听我路上再说。”
回头又嘱咐锦华道:“我和立昆出去之后,你和瑞芬嫂子、东明喜强卫强几个须老实在家呆着,不可出门惹事,一切等我们回来之后再作下一步打算。”
说罢,三人趁着天色未晚城门未关,当即赶出城去,一路直奔凤桥石佛寺。
却说第二日一早,石佛寺大殿香烟缭绕,钟鼓齐鸣,众僧正在做早功课,汪文镛却跪在中央,口颂佛号,虔诚礼佛。
片刻,永乐大师招呼汪文镛道:“你且跟我到后堂,有话对你说。”
汪文镛一脸忐忑地跟到后堂,不知大师将说什么。
永乐道:“不是我想赶汪施主出去,只是前两日听说已经走漏了风声,凤桥人知晓你在我这石佛寺,今日准备拿你人头祭奠死难烈士。”
汪文镛听得大惊失色,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永乐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是事出无奈,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人家报仇雪恨也是理所当然,你也不必怨恨。”
汪文镛道:“只求大师救我一命。”
永乐道:“我已想好了,你可去此间不远的太平寺暂避一时,等风声过去及早离开吧。”
汪文镛脸上方才有了血色,连声道:“全凭大师菩萨胸怀。”
后堂转出两位身材健硕的和尚,一般的僧衣僧帽,永乐一指道:“这两位是太平寺我师弟派来接你的和尚,你且跟着赶快去吧。”
汪文镛哪里还顾得上问东问西,跟着两个和尚走出大殿,转过一雌一雄两株参天大银杏树,朝北便走。
看官不用问便知,这两个假扮的和尚便是殷敏洪和张立昆。
行了不上半里,汪文镛有点缓过神来,向敏洪打听起太平寺的事。
说起太平寺,却是浙北的一座千年古刹,位于嘉兴、平湖和海盐交界处的新篁集镇,前临丁溪,后距甲溇,东傍太平街,西邻张宅,始建于南宋绍兴三年(1133年),南宋高宗曾避难于寺中,故名“报恩寺”。至明洪武年间,时值瘟疫流行,凡钦用寺中井水者皆无恙,四乡村民纷纷来求水,保得平安,故改称“太平寺”。清康熙年间,寺内隐然和尚创立独门伞拳,为世人称为活佛。从此太平古井、独门伞拳、楠木大殿、无字碑石被誉为“太平寺四绝”。“太平古寺美园东,几杵钟声日未红。记得书楼惊晓梦,馀音袅袅扬春风。”从前人的诗句中,可想象古寺当年盛况。
却说汪文镛见带路的两个和尚说起太平寺了如指掌,心中更不怀疑,却不知这正是敏洪想出的办法,原来在赶回凤桥的一路上,敏洪思得调虎离山之计,与释然商量,释然一听大喜道:“此计甚妙,汪文镛这狗贼定然想不到你们俩冒充太平寺的和尚,我先把太平寺的情况介绍一二,免得到时发问露出马脚。”
汪文镛正在心中暗喜,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眼前一条大河又宽又阔,有几份景致,汪文镛心中开心,刚想攀近乎跟两位说点什么,却听身材颀长的那位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汪文镛,到地方了。”
只见身躯雄壮的和尚“嗖”的一声从僧衣之下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一脚便把汪文镛踹翻在地。
汪文镛至此方知这两位是来要他命的。
“我们是江南抗日铁血团的,今日以中国人民的名义处决你这个叛徒。”
汪文镛心知不免,哀告道:“本人自知罪孽深重,罪有应得。早在佛祖面前发愿,但得一个全尸便好,也可免污了壮士之手。”
敏洪点头应允道:“就这有棵歪脖子柳树,许你自裁便是。”
汪文镛哭道:“金华浦江老家尚有八旬老母,不能养老送终了,还请两位将我身上钱财分一部份帮我寄去。”
敏洪道:“这个也行。”
立昆不耐烦道:“啰嗦什么,赶快把皮带解下来准备上路。”
汪文镛手哆嗦得根本动弹不得。立昆一把抽出皮带,勒住汪文镛脖子,猛一发力,不消片刻,汪文镛魂灵出窍,奔赴枉死城中去了。
立昆将汪文镛尸首一把撺进河中,敏洪叹息道:“贪生怕死也终究是个死,不若当初死在菊池手里却还是个英雄。”两人寻个僻静角落,将身上僧衣僧帽换下,寻路回到嘉兴,不想一进门,见里面热热闹闹说的高兴,定睛一看,原来却是显峰在说。
立昆不由得喜出望外,拍了显峰脑袋一把道:“你这家伙如何几天没个声讯?”
显峰道:“我也是实在无法脱身。大前天从凤桥回来,老鬼子菊池说是给众兄弟庆功,接连摆了二天宴席,虽说是庆功,却只准喝酒不准请假,我寻思着抽个空子溜出来,忽听得徐朴诚说漏了嘴,说是老鬼子夜袭凤桥那天傍晚嘉兴城出了好几桩事情,老鬼子怀疑保安团里有人里通游击队,趁这个当儿准备调查,因此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每天胡吃海喝了。”
敏洪道:“今天怎么得空出来了?”
显峰道:“别提了,昨晚出了一桩惊天大事,菊池差点在血印寺送了命,鬼子乱成一团,我这才溜出来这一趟。”
东明道:“显峰哥,出了什么事?这两天敏洪哥命令我们不准出去,憋都憋死了,外面发生了什么?”
显峰道:“我也是才听说。说是菊池不知怎的认识血印寺一个和尚,两人有时一块喝杯茶,谈些日本佛教临济宗的故事,这临济宗也是日本佛教一大流派,原是唐朝时日本虚堂和尚来华求学,分别在嘉兴水西寺和兴善寺学法八年,归国后创立日本临济宗,菊池对此很感兴趣,昨晚也许是因为想要打探前些天有人大闹嘉兴的事,带了保安团的另一个中队长秦寿生去了血印寺,不巧那个相识和尚不在,据秦寿生说是一个陌生和尚接待的,只在内室坐了不到一刻钟,喝了一盏茶,后来两个人就昏了过去,其余的事就不知道了。”
敏洪道:“眼下保安团有几个中队长?”
显峰道:“自从朱瑛和徐耀连、朱尚文在乌镇战死,徐朴诚四处招兵买马,现在依旧是号称三个中队,除了我的一中队外,郭剑石又找了二个老兵油子当了二中队、三中队的中队长,一个是原来在太湖做过强盗的卜世仁,另一个就是忠义救国军的逃兵秦寿生。”
敏洪恨道:“我们中国之所以被小日本欺侮,就是这些狗娘养的汉奸多。”
显峰接着道:“菊池和秦寿生仍在甪里街的陆军医院抢救,不知中了什么毒。森田大空则把血印寺的和尚全部押在大落北耶稣堂边的日本帝国领事馆里严加审讯,只是不见了陌生和尚。”
显峰所说的血印寺,乃是嘉兴有名的一个去处,血印寺原址只是一块距老岳王祠不远的一块花岗石,上有红褐色人形,据清康熙《嘉兴府志?艺文》“血印禅僧传”记述:清顺治二年(1645)清兵占领嘉兴时,抢掠妇女数十人囚于岳王祠中,祠中和尚仗义营救,被清兵乱箭射死,血沁入石,留下痕迹。清代中期以来,在俞樾等人所著笔记小说中,将故事背景写成在明嘉靖年间倭寇扰犯时。本世纪初,有人在血印柱旁搭草棚,置塑像,奉祀血印僧。民国14年(1925)建血印禅院,并勒碑赞颂血印僧反抗倭寇的不屈精神。其实这“血印”只是花岗岩中红褐色天然纹理,与人形相似更是偶然巧合,不过空穴来风,穿凿附会以致于寄托某种精神向往,历来是我国民间传统,尤其在这举国抗战之际,血印僧救民献身的壮举更让人肃然起敬,民国35年,著名诗人诗人易君左来此凭吊,留下一副有名的对联:川流不息,挺一身保数百人安全,纵遭惨死何妨?智仁勇信真兼备;血印犹存,修三塔留千万年业绩,早自破空飞去,贪嗔痴爱了无痕。更让血印寺步入嘉兴名刹之列。
却说菊池和秦寿生昏睡了二天二夜,陆军医院的鬼子军医一筹莫展,无从辨识二人究竟中了何毒,到了第三天,二人忽然相继醒来,仿佛没事一般。对那天的经过,两人头脑空空如也,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森田大空则加力破案,严刑拷打之下,血印寺众僧只是哭喊冤枉,幸亏菊池相识的那位和尚终于回来,前去探望菊池并替众人求情,正逢菊池身体康复心情舒畅,加之从心里也并不认为与这几个和尚有关,因此这班和尚总算脱离虎口,捡回一条性命。
谁知过了几天离此不远的三塔运河上更出了一桩蹊跷命案,这回出事的却是保安团另一个中队长卜世仁一家,一时间嘉兴人街谈巷议,人们纷纷传言,这是因为鬼子汉奸在凤桥杀人太惨,老天爷来报应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