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市,位于东山省的南部平原,是东山省11个地级市中的一个,古称澜陵,中原大地上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数条重要的国家铁路动脉汇通于此;地理位置十分优越,控扼南北,交通东西。已探知的各种矿产资源储备丰富,建国后一直是国家中东部极为重要的重工业城市。
北邻礼仪之乡孔阜市,西部是北方最大的淡水湖—澜微湖,文化昌盛,物产丰盈,古今文化名人辈出,工农渔商业发达,素有中原明珠的称号,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20世纪末,随着国人的自然环保认知的提高,新型能源的推广,整个重工业产业都进入一个萧条的时期,临城和国家的许多同类型城市一样都急迫的面临转型。此刻的临城依然保留着一个老工业城市的破败,放眼四野,许多高耸的烟囱和老旧的钢铁架构,荒凉的厂房,在这个初秋的阳光下苦苦支撑着临城工业最后的荣光。
2003年的临城,正处于一个转型的关键时期,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许多尚未完工的高楼拔地而起。苍凉与朝气,旧貌和新颜,共同描绘着一幅波澜壮阔的临城发展史简图。
一排排斑驳的宿舍楼,杂乱的犹如蛛网一般的管道和电线线路;崎岖不平的街道上,污水横流,生活垃圾随地都是,几个小孩子在狭窄的胡同里追打嬉闹,上了年纪的人三三两两的围坐在树荫下挥着芭叶扇闲话家长;一幕幕的情景犹如在观看一部画面昏暗的老旧电影。
穆歌的家在临城市BG区北关发电厂的集体宿舍里,就在这一片老旧的楼群里,属于单位集资房。
父亲穆晋军母亲任云,原本是临城市北关电厂卫生所的在职医师,20世纪末国家经济结构调整的大幕下,许多职工纷纷下岗另谋他路;穆晋军和妻子也被分流,之后几经奔波这才进入了北关街道卫生院里再职,算是又捧起了国家饭。穆歌后面还有一个13岁的妹妹穆悦,今年才上初二。
爷爷奶奶去的早,父亲穆晋军很早就带着小叔穆晋东生活,如今24岁的小叔从部队退伍后分配到市政协当司机。
穆歌推开门,小叔穆晋东正斜歪在沙发上看电视,父亲端着一个紫砂杯子手里捏份报纸躺坐在躺椅上;听到门响声同时转过头来,穆晋东看见进来的穆歌诧异的说道:“歌子,昨天才回的学校,今天怎么回来了?”
听到说话声,从厨房里伸出个灵秀的脑袋探了一眼,接着穆悦从里面小跑出来,手里捧着个苹果边啃边对厨房里面的做饭的母亲喊道:“妈,我哥回来了.“任云随手在围裙上搓了搓手,连忙走出来关心的问道:“儿子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快过来让妈妈看看。”
穆歌从学校做公交车到家一个来回要50分钟将近一个小时,虽然办了走读放学可以出校门,却一直都在学校住宿,中午一向不回家吃饭的。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关怀,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家。
穆歌心里顿时一阵暖流,看着家人一张张关切的脸,连忙解释道:“妈我没事,回来拿作业,昨天忘了带。”
“你们再坐一会,先看会电视,最后一个菜马上就好了。”看到儿子没事,穆母这才放心下来。穆悦也跟着进去了。父母就职的北关街道卫生院,离穆歌家很近,妹妹穆悦也在附近的北关中学走读,中午放学要回家,所以穆歌父母医院的午休时间都是要回来和穆悦一起吃午饭。
穆晋东中午很少在家,就算在单位没有出车,社会上的兄弟们的应酬也很多,没入伍时候就在街道上混社会,穆晋军夫妇怕他走了下道,就托人送入了部队,回来这两年在政府部门开车。
虽然收敛了很多,不过还是没有彻底脱离;性格豪爽,为人做事都很在行的穆晋东虽然没有再扯旗上道,却和许多有名望的大哥小弟都有些交情,在临城认识的各行各业的人也很多。许多小字辈见到了都肯热情的叫声东哥,在临城提起“晋东,穆二东”的字号,还是能得点面子。不知道今天怎么这么悠闲的在家等着吃饭。
客厅里只剩下爷仨,穆晋东往沙发外收了收身子招呼穆歌坐下。
穆晋军放下手里的茶杯,一边翻着报纸一边说道:“歌子,现在已经高二了,你的成绩虽然说站个中间,能考个好点的大专;现在社会形势发展这么快,前几年的中专生国家都还分配,现在管都不管了;以后说不定大专生都不好找工作,还是要加把劲啊,最好能上个本科。这两年是高中最关键的两年,可不能掉了链子。”
听着父亲语重心长的说教,穆歌搁当时肯定听不进心去,可此刻看着父亲不到五十岁就稍显苍老的脸,鬓角也有了些斑驳的白丝,竟莫名的心酸难过。
“我知道了爸。”
前尘里的穆歌在高二时候还勉强的跟的上课程,到了高三因为和那几个兄弟越玩越疯,加上面临高考学习氛围紧张而沉重,终于没顶住压力,高考发挥失利最后去了省城读了个大专。
毕业后,几个祸害又在临城聚到一起,赶上房地产浪潮的到来,拆迁的拆迁,补贴的补贴,家里都有点闲钱,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什么都不作!”太难为情,若有人问起穆歌现在做什么工作,说起“什么都作!”果然不明觉厉能糊弄住人。
后来穆歌和赵辉更是仗着穆晋东社会上的名号,在城建上或者工地上搞些灰色的手段,游走在黑暗的边缘;不过穆歌生性温良,自有原则,一些有背良心的事是绝对不会沾染,溜冰吸粉更是有多远躲多远;还算没有学坏。
摊上了好时候几年下来竟然小有身家,鲜衣怒马的出入各个玩乐的场所,醉生梦死。
或许因为晚熟的缘故,穆歌的叛逆期来的很晚,之前一直都很听父母的话,上了高二后才出现苗头,父亲穆晋军是那种很标准的东山人,老实本分;性格有点蔫(注:慢吞吞),总是用刚才那种语重心长的语气教导穆歌。
穆歌小时候还好,慢慢长大就开始嫌父亲絮叨,到后来更是敢跟父亲顶嘴,什么事都针对着干;而穆晋军依然不厌其烦的对穆歌说教,以至于穆歌开始刻意躲避着父亲,父子俩之间的代沟越来越深;一年到头来都说不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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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菜一汤,有荤有素,浓稠的西红柿鸡蛋汤,一人一碗金黄色的小米稀饭,笼篦里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穆歌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像今天这样了,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坐在一起吃顿家常饭。
“儿子多吃点,正摊上长个子时候!给你的零花钱别乱买东西,吃到肚子里花的再多妈都不心疼。悦悦你也是啊,听见没有!”穆母给儿子女儿夹了菜,溺爱的看着他们吃下。转过头对穆晋东说:“晋东,前几天给你介绍的那个闺女,你怎么不跟人家联系?我听你杨婶说人家可对你的感觉很不错啊。”
“小叔,漂不漂亮,比之前那个小惠怎么样?哪一个好看?”充分遗传了母亲八卦基因的穆悦抢在穆晋东开口前问道。
穆晋东点了点坐在自己旁边的好奇宝宝的脑门:“小孩子别打听大人的事,好好吃你的饭。”
“欧......人家不小了,都13了好吧。”穆悦恹恹的低下头对付碗里的饭菜,耳朵却支棱着生怕错过一点信息。
穆晋东放下碗筷,坐直身来对着穆母恭敬道:“嫂子,我对她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我还年轻,还想再打拼几年,不急的,放心嫂子,晋东一定给你找个你满意的弟媳妇。”
长兄为父,长嫂为母。
穆晋东自小被兄长拉扯大,更是被后来的嫂子如视己出;初中成绩很差不想读书,混了几年社会整天打架斗殴不务正业,差点走了下道,嫂子更是操碎了心,好不容易才托到了一个娘家的表兄送进了部队,退伍后还为自己张罗工作,东奔西走的穆晋东都看着眼里。
在家里穆晋东倒不怎么怕兄长,对嫂子却是恭恭敬敬。
“晋东,你也老大不小了,和你差不多大的,好多都成了家,咱老穆家的情况你自己也清楚,以后少跟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踏踏实实的找个本分的女人过日子。嫂子这里还有些钱,再借点凑凑,看看到时候给你买套房子当新房。”
“嫂子那可不行,那钱是给歌子,悦悦上学用的,我上着班,有手有脚的怎么能让你们再操心这些。”
“老二,你嫂子说的不错,我倆商量了好久了,你看现在的闺女眼光也高了,没房子人家都不搭理你;我和你嫂子还能再干个十年八载的,歌子悦悦的事有我们;眼下把你的事先办了,我心思才能放下,等我百年(注:去世。本地话)后也对得起死去的爹娘了。”穆晋军接着说道。
回忆起小时候兄长带着自己讨生活的种种困苦,不但把自己拉扯成人,兄长更是快到三十岁才娶上媳妇;穆晋东没能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穆歌见状连忙拿起沙发上的卷纸,扯下一段递到穆晋东面前,穆晋东看着这个内向害羞的侄子,爷俩关系一向很好,虽说是叔侄却情同兄弟。抖动着嘴唇却没说出话,只是对穆歌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都别那么煽情了,弄得我都快哭了;来爸,妈,小叔,妹儿,吃菜,都凉了!”穆歌边说边站起身来殷勤的给每个人都夹了菜。
看着大家的情绪慢慢缓解,穆歌对着穆晋东说道:“小叔,我爸妈说的话很有道理,现在的社会越来越现实,女孩子也是越来越现实;以前结个婚哪有这么多讲究,有个差不多,凑凑合合也就过了;你看看现在,房子,车子,正式工作,新三大件;其他好说,没房子免谈!”
穆歌放下手里的空碗继续说道:“小叔,你天天在外面消息灵通,想必知道咱们临城刚上台的新领导班子,正在推行旧城改造工程,准备把临城转型成为新型能源,高新科技城市。一两年前国家就出台了土地收购储备制度;我给你算算账,一出台这个政策,也就是说咱临城的地皮就开始值钱了,地皮越值钱,开发商就得多掏钱买,多掏的钱哪里来,羊毛出羊身上,肯定得抬高房价。再一个,现在人生活好了,手里都有两个闲钱,能干嘛?买房子啊,买好的,买大的,买地理位置优越的,照我看这房价估计以后会一天比一天高。所以说买房子越早越好,越多越好。有个几套房,指不定哪天房子一升值,这辈子什么不干都不用愁了。”
一桌子的人都好像不认识穆歌一样盯着他,穆晋东更是半张着嘴结巴道:“木头,你小子行啊,听谁说的这些,确实我也听到了,不过政府里没公开啊,大家都只是传言,还有你说的房地产的前景真有那么好吗?”
穆父穆母对视了一眼,不禁暗暗吃惊:儿子八棍子打不出来个屁,今天开窍了?还懂经济?只有穆小妹对此毫无兴趣,正端着碗看着电视傻笑。
“还有小叔,你在政府机关给领导开车,认识不少管事的,以后多注意点旧城改造这方面的消息,拉拉关系送送礼的人情世事你门清,这些人手里露出点汤水,都能撑死你。再就是一些建筑工地上的事,水泥石子沙各种物料,水电装修采暖,你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参上一脚,你社会上认识的伙计也多,都能照顾到,这里面边边落落可都是钱。”穆歌继续对着穆晋东说。
“你这都听谁说的?”穆晋东有点急切,连忙拖着凳子靠近穆歌。
“没人对我说啊,我自己想的,都是很明显的情况啊,多看看新闻报纸,用心分析下就明白了。”穆歌感觉自己没办法对他们说出自己此刻的真实处境,有点太匪夷所思了。
“别扯了,你一个高中生能想到这些?”穆晋东不信。
“知识就是力量!”穆歌一本正经的说道。
初中文凭都没有的穆晋东顿时无语,满头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