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杰克家家族之中,还有杰克公司内部,对这个史蒂芬都是有多方猜测的。他敏感的私生子身份,又在这个风口浪尖从垃圾星被接回,甚至公司中有人认为这是威廉为威尔在铺路撑腰。
史蒂芬兴许没有继承家业的资格,但如果他很有才能,类似于威兰那样,可以接手杰克公司的一些业务,那么无容置疑,威廉家主这一脉,将会壮大许多。
再加上史蒂芬当时初入庄园,就敢打威尔的耳光,这让一些人对他看法更是神秘,不敢轻易下判断。说不得这个私生子,在贫民窟的那些年生活只是一个掩饰,他其实背地之下,拥有相当了不得的才能,毕竟谁也不敢小看威尔的血统或者他背后的筹划。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威江和威福这一派或许也就难以翻得起风雨来。这杰克家内部的纷争,兴许还一时看不出结果。
谁知道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理查德的到来,撕破了史蒂芬身上那层外人看来似雾似纱笼罩的外衣。
一个在垃圾星那种地方长大的青年,又有什么耀眼才华?
在李安那一桌上,他身旁的一个公司秘书摇头轻笑起来。这一桌在场的都是秘书管事部门的职员。他们作为和庄园方面接触密切的人,多少对史蒂芬的传闻知道得较为详细,比如他刚入庄园就扇了威尔两个耳光,比如他几天前对威谢气焰的高调打击。他们不管史蒂芬是不是私生子的身份,光是家主儿子的出身,就足以让他们不敢小看。如果未来家族对史蒂芬有所安排,他通过一所名校进修,然后出来接手一些杰克公司的业务,没准也镇得住他们这些学院派的职员和经理人。
然而……花岗岩大学学习基础……只是这一点,就让一些公司内的人轻屑起来。你会接受一个连起码基本知识和技能都不具备的人领导吗?
对于周围桌上那些窃窃私语,李安私下捏紧了拳头。胸腔气得发抖,但他明白,面对这样的打击到来,他和史蒂芬都没有任何抗争的可能。在整个家族中,他们处于最弱势的地步,所谓话语权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小了。
相比起来,作为当事人的史蒂芬一直面容平静,这份荣辱不惊的样子,倒是让一些人有些另眼相看。
但另一种程度上,这也是无法反抗的表现。
实际上,作为史蒂芬在这个家中私生子的身份和地位,他也的确无法抗争些什么。
威江随即接过旁边一个恭敬上前西装男手上的平板,微微一笑,“对了,作为你的二伯三伯,我们还有礼物送给你。”
他在平板上点了几下,一幕立体影像当即播放了出来。
那是一个车队,正在沟壑坎坷的道路上行驶,在这个车队的远方,那混色天幕下的贫民窟棚户区,远远得泛着破败的味道扑面而至。
威江笑着解释道,“你毕竟是我们杰克家的人,我们杰克家在蓝山星,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贵族。我们从你住的地方接走了你,对于曾经那些帮助过你的人,杰克家自然会有所回馈。这是我们为你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当地人送去的援助物资,当然是以你的名义,要知道,你史蒂芬如今,也算是我们杰克家的子嗣了,我们杰克家讲究知恩图报,所以这些,自然是必要的打点。”
在立体投影的播放下,那队援助车队开入了棚户区。
那是怎样一副苍夷的情形,很多人见到那几乎从垃圾堆废墟上建起的棚户区,破败和贫穷的样子几乎要令人落泪。
车队刚进入棚户区的时候,一大群贫民窟的青少年就已经朝着这援助车队跑了过去,纷纷爬车抢劫货物。人性的贪婪和狰狞在这样昏黄的天幕下展露无疑。
“吖!”祝娟一时抬手捂住了嘴巴。因为在画面上,一个率先爬上车要搬运东西的少年,看到身边另一个少年爬了上来,毫不犹豫的一拳狠狠砸在对方脑门上,直接把他打下了驰行的货车,在沙地上滚起一片烟尘。
这样的争抢还发生在多处。
这就是垃圾星,这就是贫民窟……这就是眼前这个史蒂芬长大的地方。
面对这满目苍夷的画面,面对棚户区的那种破败和铺天盖地的沙尘。
祝娟捧着嘴,瞳眸波纹颤抖着望向史蒂芬。
这一刻,史蒂芬明显发现她星眸深处的那抹曾经让人心跳的亮光,像是燃烧殆尽的火苗,渐渐地熄灭了。
粗鄙,落魄,贫穷,暴力……这就是垃圾星。
在这里长大的史蒂芬,他或许曾经也是那群少年们的其中一员。
立体影像结束。周围人陷入了静默之中,看着史蒂芬或多或少是复杂的。
有些人带着同情,毕竟在这种条件恶劣的地方成长,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一切都是因他的生父而起,所以不少人对家主威廉,从心底有些不满起来。
一些人也对史蒂芬产生了敬而远之的心态,虽然贵族中不乏冷漠残酷之辈,但横的总是怕不要命的,贵爵加身的人总会对泥腿子出身者保持几分距离。史蒂芬既然从垃圾星那种暴力肆虐的地方成长出来,谁都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或者在这种人畜无害的外表下隐藏了什么。
对威江和威福而言,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是依托史蒂芬,对威廉进行打击。
无论是谁,看到史蒂芬被遗弃,二十年过着那样的生活,想必在场的杰克公司和家族成员,多少都会因为对史蒂芬生出的同情,而变得不会对威廉产生太多好感。这正是他们拉拢人心的极好突破口。
达到了背地里打击威廉,威兰这一脉的目的。威江和威福当然见好就收。他们亦是老狐狸,知道事情点拨到什么地步,就够了。经过理查德这一出。威廉从垃圾星接回来造成神秘感的史蒂芬,已经不攻自破。
对史蒂芬到底是什么观感,现在与宴的人们,相信心头已经有了衡量。
在场的家族成员,公司元老中高层心里都不免根据掌握的信息纷纷揣摩起来……其实论蓝山星这一代的能力,最出众,地位也最高的数来数去就是威廉家主,以及威江和威福还有就是威本这四支。
威福威江的子嗣威树和威崩山比起威兰来能力上面的确是差了不少,然而威兰毕竟是养女,未来始终是要嫁人的。所以只要到那时,杰克家的基业最终还是要落在这最后一辈的身上,两人相比较起史蒂芬和威尔而言,却是优越了许多的。夺取家主之位,大有可能。
目的已经达到,威江和威福再不逗留,说了几番圆场面的话,和理查德一起,又去往了其他的席桌。
理查德显然是名人效应,所去之地,立即引起了不少人希望攀交的热情逢迎。
宴席又恢复了言笑晏晏,仿佛史蒂芬这出事件,只是宴会大海里偶发的一场波澜。很快便水波不兴。
桌上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微妙。威树和威崩山两人早不敢面对冷若寒冰的威兰,早趁着机会溜回了自己父亲身旁,一起随着他们走动酒席。欢笑声和史蒂芬这一桌的沉默显出一定程度的反差。
一些女孩大概为了避免尴尬,和祝娟主动找话题聊天。桌上才恢复了一丝生气。
只是在这整个过程中,祝娟再没有望过史蒂芬一眼。
就像是光着脚丫在沙滩拾贝,你以为在满覆硌脚的沙土里寻到了一颗珍宝,然而高兴地捡起来一看,发现那仍然是一块不起眼暗沉的石头,大概也会将其抛掷一边,不会再多看一眼吧。
天龙节的这场晚宴,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接近尾声。
祝娟大方而得体的形象,在宴会上博得了很多人的好感,甚至有些男子频频献以殷勤,但都被祝娟以礼貌而不疏离的态度保持着距离。
宴席渐散。最后是威兰亲自将她送出了庄园。
“话是别人说的,但路却是自己在走。”送别时,威兰意味深长道,“有时你会觉得站在多条岔路口,看上去有很多的选择,但于大局而言,其实只有一条路。”
“今天之后,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毕竟我还是很希望,未来能够看到两家,彼此能更亲切,联系更紧密一些。这样兴许便能战胜许多难关。”
这番话的暗示不言而喻。威兰首先自然是要为杰克公司所考虑,对目前的局势而言,两家的政治婚姻,极有可能便是两家未来度过危机的关键稻草。
其实同是身上担负有家业发展的女子,威兰其实更能理解并同情人生选择面其实很狭窄的祝娟。
她们都是杰出优秀的女子,却必须为了家族事业而牺牲。包括可能嫁给并不爱的男人,从而付出牺牲自己。
听到了威兰言语中告诫味道的祝娟微微蹙起修长好看的眉头,她是聪慧的女人,哪能听不出威兰这番话的语重心长和那一份怜惜与好感。她的眼眸泛过一缕苦涩,使得身着淡雅小礼服的身姿越加有些清婉,点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的。”
负责接送她的专车已经来到了大门口,威兰轻声道,“那么,路上小心。”
祝娟皓腕交叉胸前,利落的做出一个“格挡”的动作。刚才那抹苦涩和忧伤的情绪伴随着这个动作消失无踪,她似乎又有了初时的开朗大方,微笑道,“回家都要学姐这么担心,跆拳道黑段岂不是白练了。”
随即她恢复淑女般吐了吐丁香小舌,转身坐入司机为她打开的车门里,对众人挥手道别。
车门关上的刹那,祝娟才借着余光扫向史蒂芬。
他手揣在裤兜里,正不哀不卑的望着自己,一如既往的安静温和。然而棕色瞳孔深邃而复杂,像是洞悉了什么的无奈黯然。
汽车发动向前行驶,双方相背而驰,看着注定和自己分割成两个世界史蒂芬的身影,祝娟的心突然一揪,莫名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