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一辆黑色奥迪驰骋在楚州南环路上。
开车的是个面容稚嫩的小年轻。副驾驶位是面庞黝黑的中年人,驾驶员身后坐着穿灰色西装的大背头男子,边上则是文质彬彬的休闲装秘书。
西装男有着与打扮不相称的年轻面孔,他看着窗外的风景,感慨道:“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副驾驶位的中年人立刻扭头拍马道:“好!好诗!闻先生出口成章啊。”
车厢内气氛瞬间诡异。
开车的小年轻一脸便秘表情,闻先生露出鄙夷的表情。
那秘书解释道:“马乡长,这两句诗出自宋之问的《渡汉江》。”
“我滴个乖乖,宋子文不是大资本家么,还有这两下子?”
闻先生摇摇头,忍不住嗤笑出声。
驾驶员连咳数声,马乡长这才改口:“诶哈哈,闻先生不要见外啊,我这个人就是大老粗,没有别的意思。现在改革开放了,不兴打倒资本家那套了,发展才是硬道理嘛!”
那秘书笑笑,也懒得解释了。
“闻先生,前面就是水南乡了,照我说还是到乡里吃一顿便饭吧,乡政府隔壁那家狗肉烧得地道。鸭溪村那现在让大水冲得乱七八糟的,路不好走。”
闻先生冲秘书使个眼色,秘书立刻道:“马乡长,我们闻总百忙之中回国,就是挂念家乡的灾情,做慈善怎能不去现场呢?越是难走越要去看嘛。”
马乡长哈哈一笑:“我也就是这么一说,真要去鸭溪村也没啥,乡里中午跟蔡村长说好了,晚上到农家乐吃顿土菜,也挺香的。全村也就那没遭灾了。”
听到蔡村长三个字,闻先生眼中寒芒一闪而逝。
“哦?我们闻总在曼谷老是念叨家乡的土菜,没想到今日我也有这个口福啊!”
“哪里哪里,粗茶淡饭,不成敬意!”马乡长嘴上颠三倒四,心里却暗暗得意。
蔡宝刚啊蔡宝刚,叫你总不给老子面子,今日你的老熟人上门打你的脸,老子怎能错过这种好戏?
奥迪车驶过破败的鸭溪村,又慢慢开过坑坑洼洼的机耕路,慢慢到达春江农家乐的门口。
蔡宝刚领着阿豹、齐老屁等鸭溪村村委,毕恭毕敬站在大门口相迎。
“春江水暖鸭先知,好名字!”闻先生看着那硕大的招牌,又拽了一句。
奥迪车刚停稳,蔡宝刚大步迎上前来,替闻先生打开了车门。
闻先生一下车,蔡宝刚粗糙的大手就伸到他的面前:“欢迎啊,闻先生!”
两人四目相对,闻先生无视蔡宝刚伸出的右手,慢悠悠踱入农家乐的大门。
蔡宝刚面皮抽搐,尴尬地收回右手,脑海中念头急转,琢磨着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华侨。看他那面相,总觉得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鸭溪村的其他村委热情相迎,闻先生总算没有不假辞色,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
阿豹领着众人进了二号包厢,打发红黄蓝奉上茶水。自己就到厨房给戚月帮忙去了。
包厢里众人依主次坐下。
闻先生主位,秘书和马乡长作陪,蔡宝刚和司机末席。
马乡长介绍道:“闻先生是爱国华侨,泰国侨领,这次回国是听说家乡遭遇五十年不遇的水灾,特意来捐款捐物,支援灾区重建的。”
“家乡?”蔡宝刚喃喃自语,这闻先生居然是楚州人?马乡长事先也没说啊。
他凝神细看闻先生,对方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右边嘴角微微上翘。
这一刻蔡宝刚心中巨震,难道是他?那小子不是叫涂富吗,怎么改姓了?
眼前充满嘲弄表情地男子,与蔡宝刚记忆中卷着裤腿上门提亲的“憨厚”青年瞬间重合了起来,当初在隔壁县逮着这小子和女儿蔡农的时候,他也是这种表情。
“你抓到我又怎样,你女儿怀了我的种。”
想到这里,蔡宝刚双拳紧握,咔咔作响。
包厢内的气氛有些诡异,齐老屁也认出了马乡长的声音还在回荡:“闻先生带来了一百万善款,还有数车帐篷,毛毯、肉罐头等救灾物资…”
蔡宝刚的拳头渐渐松开,他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果是货真价实的救灾,这些钱和物资倒正是村里急需的。
本来鸭溪村的灾情是收到了市政府高度重视的,无奈秦海倒台,新上台的陈勇忙着打黑,无暇他顾,鸭溪村的重建工作进展缓慢。前期收到的救援物资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蔡宝刚左支右拙,连农家乐都卖了,钱还是紧张。
“下面,有请闻先生给我们讲话!”马乡长的声音透着一丝兴奋,“大家呱唧呱唧。”
闻先生正了正领带,看着蔡宝刚缓缓道:“六年前,有人对我说我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他拿走了我全部的积蓄,抢走了我心爱的女人。我也被我爹赶出了家门。六年来我漂洋过海,吃尽了苦头,受够了活罪,终于成为了人上人。这次回国,我连老家都没回,我只想找到当初那个人,对他说,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
“钱和东西我确实带来了,不过你们想拿并没有那么容易。”闻先生露着古怪的表情,从座位上站起,走到一边叉开双腿,“只要我说的那个人从这里钻过去,那些都能给你们。”
“放你奶奶的罗圈屁!”齐老屁猛地站起,“明明是涂富你玩弄村长的女儿,装的什么逼!”
齐老屁说着挥拳向闻先生扑去。
半路上冒出一只骨节突出的大手,一把厄住了齐老屁地喉咙。
“我就知道,你们鸭溪村的人就是喜欢动粗。”闻先生得意道,“我这秘书可是武术大师,你们村里一起上,也不够他一个人打的。”
闻先生说着又指了指自己胯下:“怎么样,蔡村长?爬个裤裆就有一百万,还能让你的老兄弟少受罪。这么合适的买卖哪里找啊。”
蔡宝刚脸色青了又红,反复数次,缓缓站起道:“你说的对,这买卖不亏。”
说完就走出座位,缓缓弯下腰去。
齐老屁抓着秘书的手臂拼命挣扎,脸庞憋得通红,秘书的手掌却如铁箍一般纹丝不动。
“老先生,我劝你还是不要挣扎了,赶紧劝劝你们村长动作快点,我也好放你下来啊。”秘书呵呵笑道,“这十里八乡,恐怕找不到什么人救得了你。”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轻轻推开。
阿洪端着盆红烧猪蹄走进来,一看这场面连忙把菜放下。
“哎哟这是咋回事,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气啊。”
阿洪一边解劝,一边走到秘书面前,抓着他的手,一根根将他手指掰开。
齐老屁出溜到地上,拼命喘气。
秘书脸色瞬间凝重:“你是什么人!师出何门?”
“我?”阿洪有点懵逼,“我叫洪涛,是这里端菜的。楚州职业技术学院肄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