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看着塔外之人,呆立良久。
被封严实的灯塔门缓缓被打开,幸存者走进灯塔。他一进来所有人都冲到他身边把他架起来,吵杂的声音盖过了海夜的寂静。
“你到底是谁?”
“你怎么逃出来的?”
“城里的情况如何,我的家人还在吗?”
见他不回答,焦急的人们如同豺狼般要把他撕咬开问到底,几个士兵抄起家伙准备收拾他一顿。
“放开他。”人群里传来一声严厉的话语,所有人都停止了喧闹,蓝月从楼上走下来。可士兵们并不买账,在塔中待太久了,精神早已有点崩溃,手始终没有放开。
蓝月:“兵士违抗军令,知道该如何处置?”
士兵不顾一切地咆哮:“你又不是我们的将军,你只是一个羽人而已,和我们一样被困在灯塔中,别以为你有两下子这里就什么都得听你的......”
一法士冲出人群挥起拳头揍了说话的士兵,大喝:“放肆,这话是你能说的?”看到士兵挨揍,其他士兵按捺不住都躁动起来,摆开阵势要打斗。
蓝月:“够了。等所有人都死了,变成怨灵再内斗也不迟。”听到此话,所有人又暂缓了动作。蓝月环视他们一眼:“我们都想活着离开万劫,这一点我想大家都没有异议吧?”大伙儿默默的点头,蓝月:“在灯塔中度过漫长无趣而又惊恐的日子的确很难熬,并且前路未知,能否活着离开也是个谜,对于这一点,我想各位也心知肚明。但我想让各位明白,如果再这样争闹下去恐怕连一丝生的希望也没了。”
大家听完蓝月的话,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被架在墙上的幸存者笑道:“一点也不像当年那个傻小子了,蓝月。”大伙儿惊讶地望向他,他居然认识蓝月。
士兵缓慢地把他放开,蓝月走到他身边,平静道:“我也差点没认出你来,赵鸿。”
几载不见,赵鸿已沧桑许多,右脸颊上还有一道疤痕,手上长满茧皮,有些失了羽人的优雅之相。他:“别来无恙。”蓝月:“别来无恙。”相视一笑。
赵鸿环顾四周,大声道:“我才从城里逃出来,可以解答你们的问题,但刚刚的问答方式让我很不爽。”
一士兵哀求道:“小人刚才举止粗鲁,望您大人有大量,请告诉我们城里的情况吧。”
赵鸿:“这还差不多。”他坐下歇口气,一人递上水袋来给他解渴。所有人都在等他说话,但等了许久都没见他开口。
蓝月:“赵鸿......所有人都在等你......”赵鸿瞥一眼蓝月,嚼几下嘴:“都死了,不是被怨灵屠戮,就是被人杀掠,无一幸免。”寂静片刻,哀嚎声响起。
趁大家不注意时,蓝月示意让赵鸿到塔顶来。蓝月:“赵鸿,刚才的话是不是太过于直白......?所有人都会很难受......”
赵鸿反倒笑起来:“打从你认识我的那天起,你就应该明白我不是一个会花言巧语的人。现在我面对一群人族士兵,要我考虑他们的感受,说出不令他们过于悲伤的话......是不是有点过分?”
蓝月:“不是这意...是现在,处于一个比较特殊的...”
赵鸿:“我只是实话实说,没有把他们妻子的头颅提到他们面前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恩惠了。数千年来人族少有屠戮我们羽人?”
蓝月:“可那些事不是他们干的,他们是无辜的。何况他们还在和我们一起抵抗怨灵......”
“是和你,不是和我们!”赵鸿的脸死结成一块,比万劫岛的天空还阴沉......
蓝月:“那好吧,我算是你的族人,现在族人想了解下城内真实的情况,你说吗?”
赵鸿松脸:“你想了解什么,说吧!”
蓝月:“城破这么久,你们在城里哪儿坚守这么多时日的?”
赵鸿:“城北。船走之前留下了许多人,被抛弃的人们聚集起来共同抵御怨灵。可你知道的,人族天性就如一盘散沙,脆弱不堪。很快就被攻破了,之后......”
“之后什么?”蓝月急切的问。
赵鸿微微一笑:“之后,人们各自保命逃跑,混乱随即而至,妇孺被狠心的抛弃或奸杀,被践踏至死的人不比怨灵杀的少。接下来,就是怨灵的狂欢,城内的大火足足燃烧了数个昼夜......”他停下会儿,又接着说,“你不会连我看到的怨灵如何杀人场面都要讲给你听吧?”
蓝月深吸一口气:“不用。”
赵鸿:“至于我是怎么找到这儿的,你肯定也想问?不劳你问,我和一些人在城里到处东躲西藏,拾物填饥。看到城南外火光冲天,便知道还有人在这儿坚守。后来怨灵发现了我们,把我们往北驱赶,并包围了我们,最后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
蓝月终于搞清了为何这几日怨灵莫名失踪的缘由,想来怨灵收拾完外面的逃命之人便要来对付坚守灯塔的人了,于是让更多人夜晚守塔,以免被袭。
数日后的一夜,大伙儿都受不住夜晚的煎熬了,蓝月决定独守一晚,让大家好生休息下。
深夜,蓝月身旁多了一个身影,蓝月转头一看是赵鸿,便说:“这几日少有见你说话。”
赵鸿:“有什么可说的呢?”
蓝月:“是呀,亡命的日子令人不愿多语。”
赵鸿望着远方的海岸:“蓝月,你是怎么来到万劫岛的?”
蓝月:“奉帝都之命前来查看万劫岛是否被怨灵袭击。”
“然后就一语成谶,被困于此?你越来越不像个羽人的模样了。”赵鸿轻蔑地一笑。
蓝月也陪笑:“那你是怎么来到此岛的呢?”
“漂泊......”赵鸿收起笑容。
蓝月望了下赵鸿,欲言又止。赵鸿见他想说什么,便道:“有话就说。”蓝月:“赵鸿,你脸上的疤痕是怎么...?”赵鸿触碰了下黯淡的疤痕:“有些年头了,都快不记得怎么弄的了......”
蓝月:“与你久别也近三年了,这几年你是怎么度过的?”
“流浪......”赵鸿的脸很阴郁,不愿多说一个字。
蓝月:“你为何想要离开羽地到处游走?是不是因为蛇蝎洞穴试炼...?”
赵鸿:“曾经我以为离开荒凉的惊鸿岭,便可以寻到生的光明......但后来到了积羽城,依然是那股令人透不过气的窒息之感,所以我离开了羽地......出来后诸事不顺,修行变得举步维艰......”他倚在窗前,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良久道,“还记得当年在白岭的山谷之上看到的夜景吗?群山起伏就如同现在的海浪般,仿佛回到了那时一样,宁静的白岭......那时还以为白岭是最糟糕的地方了,”他问,“他们还好吗?”
蓝月神情凝重不语,赵鸿:“发生了事?”蓝月略顿:“一切都还好,只是金田离开了我们......”
赵鸿:“怎么走的?”
蓝月摇头,不想去回忆那一幕。赵鸿也明白,安慰道:“人总是要去面对许多不愿面对的事,习惯就好。”呆坐半晌,赵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去歇会儿吧。”蓝月有些犹豫,赵鸿见他不动:“放心,一有情况我会马上通知你。”
蓝月抬头问:“若能活着离开这里,你会回羽地吗?”
赵鸿愣住,道:“该回去的是你,别和人族之人走太近了。去休息吧!”
“嗯,赵鸿哥。”蓝月起身回房间。
赵鸿独自伫立在窗前久望南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