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那块巨型的蓝宝石——随着消融的雪水漂流而下。
在这一路的漂流中,他又开始了做梦。梦中,他依然是一个叫做安乐的高中生,和张雪等人在幻界之中击败了罗瑟。
梦,断断续续,似真似幻。梦境是如此的真实,在某些时候,蓝玉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安乐,他所处的现实才是一场梦。
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蓝玉漂流到一个浅滩上,卡在那石缝之中一动不动。
通过流水,蓝玉虽然不像通过雪一样可以感知得那么远,但他也可以感知到千米以外的事情。
蓝玉搁浅的浅滩,附近是一座偏僻而落后的村庄。
正值午时,大伙们一边在大树下纳凉,一面听着一个人讲故事。
那人是一个长得酷似鬼伯的大爷,摇着一把破破烂烂的纸扇说道:“当时人类的勇者张雪,孤身一人闯入了冰原。说起这个张雪啊,老夫有幸在城里的英雄庆典的时候见过一面。她身高八尺,腰围亦都八尺……”
这是旁边的一人打断道:“那不就是方的?”
那老头用纸扇敲了那人的头说:“方有什么奇怪的,没见识,在城里我梯形的人都见过。别打岔,听我讲下去……”
那老头绘声绘色说的正是那些吟游诗人编造的“勇者大战魔王”的故事的其中一个版本。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村,人们干干农活,听听故事就是一天,与其说是平凡,不如说是单调乏味。蓝玉向往的是那种到未知之地冒险的人生,可惜现在的他想动也动不了。
村是普通的村,不过里面倒住着一个特别的人。那并不是女巫或者吸血鬼,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特别之处在于他有着奇怪的爱好。他喜欢收集石头,也不睡村里,而是在村外用石头砌了一间小屋,与石头一起睡。
村里面的人都管他做石痴。
他在浅滩发现了蓝玉,发现这块石头不但材质奇特,晶莹剔透,而且在大白天也无时无刻散发出丝丝寒气,于是他便有了把蓝玉搬到他的收藏室的打算。
可是蓝玉实在太重了,他借来了车,叫了好几个村民合力才成功把蓝玉搬回了他的家里。
你问为什么村民会不觊觎这么大块的蓝宝石?对于村民而言,这不过是石痴收藏的石头比较大的一块而已,更重要的是,这块石头比之石痴平日收藏的更符合村民的审美观,他们都在感叹石痴难得正常了一回,懂得挑些好看的带回家。
而且石痴虽然爱石成痴,不过并不孤僻,在村里的人缘很好,他很懂得干农活,也很愿意帮助别人,不仅如此,他还是村里最优秀的猎手,听说是他小时候好心救了一个流浪汉教他的技艺。
蓝玉的感知在被搬到小屋之后,范围变得更加小了,只有不过百米。无所事事的他开始观察这个石痴的生活——他每天除了干活的时间,都泡着石头上,他最喜欢的是对着火光,一块一块石头地轮着观看,似乎火光透过石头之后,可以让他进入到另一个世界一样。
无聊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最近蓝玉宁愿呆在蓝色石头里面做梦,也不跑到外面去了,反正一样无聊。
直到某个傍晚,蓝玉听到天空隆隆作响,然后传来那个讲故事的大爷的洪亮声音:“下雨啦!收衣服啦!”
石痴还在屋内看他的石头,而感觉将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的蓝玉跑到了屋外。
天空飘来了黑如墨汁的一大团黑云,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转眼间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帘,让天地间变得白茫茫的一片。
蓝玉很是欢喜,这让他让他想起了冰原,想起那个孤身闯入冰原的女子。电光闪过,蓝玉在电光一闪的刹那看到了一个撑着伞的女子在雨中行走,但电光过后他又感知不到女子的存在。
电光又闪,那撑伞的女子又一次出现在蓝玉的感知之中。
蓝玉想起了小时候那些大人们说的鬼怪的故事,虽然现在不会冒汗,也不会有生理反应,但还是体会到一种鸡皮疙瘩的感觉。
电光再闪,但蓝玉并没有因为害怕而躲回到屋内,而是定定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下一次电光的到来。虽然他真的很害怕,但某种力量在挟持着他的行动——他有种不看清那撑伞的女子的样貌不罢休的冲动。
女子越来越近,而蓝玉也终于安下心来——那女子并不是鬼怪,而是一个人类,一个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妙龄女子。
她敲了敲石痴那简陋小屋的门,问:“请问有人吗?可以让我进去避避雨吗?”
雷声夹着雨声,再加上石痴沉醉在石头的世界里面,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在敲门。
连续敲了几次门都没有回应之后,女子便推门而进。
石痴抬头望了一眼,然后站了起来,转身跑到柴房,搬出更多的柴枝,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那女子感觉到了石痴的好意。毕竟她是一个独身女子,原本她看到了这石屋之中住着一个成年男子之后还是有高度的危机感的,但看到石痴那毫不做作的举动之后,她手里握着防身用的匕首,坐到了火堆旁,觉得可以再观察一下。
石痴看石看得极度专注,可能除了刚才女子进门的一眼之外,便再也没有正眼看过这女子。
有人说,男人专注认真地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是最帅气的。
那女子透过火光看着石痴那专注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因为火的热气,还是因为石痴,她的脸上升起了红晕,同时也被石痴的专注勾起了好奇心,她问道:“石头有什么好看的?”
石痴没有说话,递了一块石头给她,做了一个对着火光看的动作。
那女子感叹道:“真漂亮!”蓝玉也尝试去认真观察这些石头,但依然一无所获,或者是因为没有眼睛的缘故,在他的感知里面这些石头不过就是普通的石头而已。
石痴说话了,他问:“你看得到?”
那女子点了点头说:“通过这石头可以看到一只七彩凤凰,它好像在飞,在云海之中时而隐没时而浮现。”
石痴把手上的石头也递了给她。
那女子说通过石头看到了一棵叶子晶莹如碧玉的大树。
“看清楚,那不仅仅是树,还有花,粉红色的小花,偶尔还可以看到蝴蝶飞过,可漂亮了!”或许是因为难得遇到知己的缘故,石痴不但把他的藏品一块块搬了出来,还坐到女子的身边每一块都为她详细地解说。
女子在石痴刚靠近的时候还用力地握紧怀中的匕首,但渐渐被石痴所描述的石中的世界所吸引,同时感觉到了石痴的真心喜悦,也就放下了戒心,开始和石痴一样专注于石中的世界。
说着说着,石痴想起了蓝玉,于是便拉住女子的手,带到了屋内,女子虽然被吓了一跳,但感觉这男子如同一个大小孩一样,没什么坏心思,也就随他去了。
石痴用油灯照射到蓝玉身上,然后女子便看到了一个银装素裹的白色世界,静默之中下着小雪。看着雪花缓缓地飘落的树上,看着偶尔抖落的积雪,看着白狐稍纵即逝的身影,更为这寂静的世界增添了动感和生命力。
“阿嚏。”刚才的雨太大,女子虽然撑着伞,但也不可避免地被打湿了外衣,忽然从火堆旁转移到会散发出寒气的蓝玉附近,便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
石痴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便关上门,把女子拉回到火堆旁边。
只是情况非但没有好转,还急转直下。女子说有些困,便躺到了一旁,石痴则搬出了自己的被铺盖到她的身上。火堆边,女子的脸容红得发亮,石痴摸了一下女子的额头,那烫手的温度绝对是会烧坏脑的。
外面还在下着大雨,但石痴伞也不打,冲了出去,跑到村子里面找到了那略懂得医术的说书人,把他硬拖了过来。也好在那大爷身体硬朗,虽然披了衰衣便和石痴一起冒雨过来,但还是显得精神奕奕。稍一把脉后,他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感染风寒而已。跟我回去,我拾一伏药给你,你熬半个时辰,然后喂她喝了便会没事。”
石痴把药带回来之后便熬药,喂药,照顾了那女子一整夜。那女子在喝过药之后,虽然退烧了,但身体仍然虚弱,只能在床上躺着。看来那大爷的药虽然可以治病,但副作用明显。
毕竟男子照顾女子多有不便,石痴便请来了村里的大妈帮忙,于是村里便流传开这样的传言:“那石痴终于开窍了,懂得带女人回家,而不是捡石头了。”
三天后,雨过天晴,那女子的身子也恢复过来了。
原本蓝玉以为这两人从此会过上没燥没骚的双宿双栖生活的,只是女子在身体恢复之后便要与石痴告辞。
她说:“我要去圣白山,找冰山雪莲。再过三个月就是英雄庆典了,我想将雪莲献给张雪,这也是我路过这里的原因。”
石痴说:“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到圣白山,很危险。”
她说:“张雪也是女子。”
石痴看出了女子眼中的决意,他说:“路上小心,保重。”他想陪着女子,但他不愿意离开他的世界,因为他从来没有离开过,离开的话,未来是未知的,未知是让人恐惧的。
女子拿起了她的伞,离开了石屋,叹了一口气之后便继续上路。
一天,整整一天,石痴在石屋里面坐立不安,连石头也没有心思去看,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品尝到爱情的滋味。
思念,是一种煎熬。
最终,他还是离开了石屋,去圣白山寻那女子。
……
两个月后,石痴和那女子联袂而归,手上并没有冰山雪莲,而石痴的脸上新添了几道伤痕,看起来这一路并不轻松。
石痴回到了屋内,竟然以一人之力搬起了蓝玉,搬到屋外的一部推车上。
“有它的话,应该没有问题了。”石痴说。
女子点了点头,掏出了手帕为驾车的石痴擦汗。
两人带上了蓝玉之后,再次上路。在这路上,蓝玉从石痴的口中知道了这女子的名字,她叫做云儿。
圣白山并不遥远,只是路途崎岖,而且山上据说有猛兽出没。在山上,推车根本无法行进,石痴把蓝玉背到了身上,继续前进。
不过对于蓝玉而言,这一路像是游山玩水一样轻松愉快,山里的猛兽似乎都怕了石痴,没敢露头。
他们到达了目的地,那是圣白山的雪顶,悬崖边上,长着一株冰山雪莲。只是冰山雪莲有个特性,就是只能在冰天雪地中生长,为了将它活着献给张雪,他们想到了蓝玉,那常年散发出寒气的蓝玉。
冰山雪莲被成功移植到一个大盆上,一靠近蓝玉,竟然像是情人一般依偎在它的身上。
两人相视而笑。
他们把蓝玉和冰山雪莲命名为冰山石莲,并在英雄庆典的献礼之中脱颖而出,获得了献礼评选的冠军。
冠军的奖励是国家可以实现参选者的一个愿望。
那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许愿机会。
石痴和那女子许愿,希望国家的魔法师用永固法阵,将这冰山石莲的时间流逝降到最低,让它可以保存百年。
国王答应了他的要求。
在离别之前,蓝玉终于知道了石痴的名字。
云儿握着石痴的手,看着冰山石莲问:“大家总是石痴石痴地叫你,你真的姓石名痴么?”
石痴摇了摇头说:“我叫做啸天。”
……
传闻,在一个偏僻的小村石屋中,住着一对恩爱的夫妇。
女的叫做花女,男的叫做石痴。
……
而蓝玉,悲催的蓝玉,和冰山雪莲一起被放到了一个魔法阵的中央,安置在博物馆里面,和一堆没有灵魂的雕像在一起,被人们参观。
蓝玉心想,难道我就这样度过余生?求求谁来救救我吧!
不过上帝显然罢工很久了,听到了他祈祷的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人——某天,一支箭射入了博物馆,箭头上插着一张纸。
纸上说:“三天后,取走冰山石莲。”
署名处画着一片翠绿的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