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
没有形状,
也可以是任何形状。
我是天边的一朵云,
与千千万万个我一同在这广阔的天空中,
没有目标,随风而行。
……
……
方云儿很喜欢看天,确切点说是看天上的云,看那不停变幻的形状,看那自由散漫的慵懒的生活态度。
窗外,大学校园那边在办冬季运动会,传来热闹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但声音穿过了一片民居、两段路和薄薄的一层玻璃之后,就变得像是情人的窃窃私语--模模糊糊,只听出了某种心情,或是甜蜜,或是热切的心脏跳动的声音,而听不出具体的事和物,似乎说了些什么并无所谓。
对着窗呵气,透明的玻璃氲出了一团白雾,扩散着。
方云儿伸出手,在白雾上画出那头在心中不安地跃动着的小兽--她没回学校,这一切都基于一个谎言,带着某种善恶难辨的目的。
她留下了那只在玻璃窗上渐渐淡去的小兽,然后拖着行李,离开了餐馆。
……
平躺在足球场上,啸天感受着草地所带来的微微的刺痛感--那轻柔得像是怕会伤害别人的抗议。世上没有什么能尽如人意的,打算在短跑项目上三年霸的他最终还是被一个清清秀秀的新生给击败了。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啊。”这是‘啸天式’的自我安慰。
啸天忽然注意到天上的白云,过分温柔而丧失了个性,才会让风给随意朔造。但这样就好,没有个性也是一种个性,试想一下天上的云全是金属制造,那每天都必然会掉下不少残骸吧。
啸天为自己那无厘头的想象笑了起来,思维不再停留在眼前。他回忆起了当初跑短跑的原因--因为在青春期,因为一个有着模糊好感的女生的一句话:“那个跑短跑的很帅啊!”。回想起来,她那句话的重点,应该是“那人很帅”,而不是“短跑”。不过反正青春期的故事大多没有后续,所以也没所谓了。
重要的是,在练习的过程中,他喜欢了短跑--那种无需思考,只要竭尽所能的运动。
“那是因为你笨。”啸天的耳边忽然响起方云儿的声音,虽然她并不在身边。
……
02
若有缘,我会和另一个我相遇。
在仰望天空的孩童,
那漆黑的眼珠中,
我是一只展翅的飞鸟,
而另一个我可能是一匹横挂天际的长绢。
……
……
故事里的雪一般都会比较准时,在平安夜,在爱情等待、被抛弃或者转折的瞬间落下。现实中的雪则没有这种凑热闹的习惯,不过是同样的白、同样的纷纷扬扬、同样的美丽而感人。
雪下得很大。
延误的列车,心中的焦虑,让啸天没看懂雪的浪漫。
虽然与啸天一同等待着的人是如此的多,密密麻麻。
但此时此刻的他却感到那么地孤独,像孤身一人在荒野上行走,四周是一成不变的人海,每个人都带着同样的木然的表情。
但在站台的那头,云儿在开心地笑着,看着窗外的雪。
她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雪。那闪动的眼神至今深深地印在啸天的心中。
“雪是云的一种形态。”云儿认真地说,用一种严肃得像是在讨论哲学的语气。
“因为都是水。”啸天不知道她变得认真的原因,只有平凡地,毫无新意地回应。
“我也喜欢大海。”
……
云儿的思维总在跳跃着,无时无刻都在转换话题。
而啸天却喜欢严密的逻辑,寻找着事与物之间的关联。
他们是如此的不同。
但对于啸天来说,却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她为他打开了一扇异世界的门,通往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地方。
……
方云儿在列车上,遥望着这个城市。
“要离开了。我到底是舍不得这城市,舍不得某些人,还是舍不得那些遗留在这里的,曾经存在过的印记?”
方云儿不太喜欢乘坐列车,因为跨越的空间距离缺乏了一种过渡性,令她想起自己那善变的性格。
记得啸天说过:“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用大多数时间去思考怎么去发挥自己的优势,而另一种则是用大多数时间去思考怎么弥补自己的缺点。前者可以更轻易地在一个团队之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而后者则具备那种独挑大梁的个人能力。”
方云儿心想:“我属于后者,只是从来没有计划过要改变,只是想做那个真实的我,即使她是那么的不完美。”
列车在丛林之中穿行,方云儿想象着自己正躺在软绵绵的云海之中,渐渐地睡去。
……
03
我们不分彼此,
但终会分离。
那改变了的形状,
是相遇所留下的唯一印记。
……
……
方云儿租来了一辆破旧的小汽车,没有USB接口,只有旧式卡带的播放器,卡带播放的是与情境不相配的古典音乐--倒不是她不喜欢古典音乐,只是她觉得听这类型音乐行车很容易让人睡着。
她打开收音机,里面在播放着一辑情感咨询类节目:
“怎么说呢。他是那种为了一棵树可以买下整片森林的人。”
“他只管能不能达到目标,而不管在这过程中要吃多少苦,要做多少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获得多少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
“他的眼里只有他所想要的,他就是那样的人……”
方云儿关掉了收音机,重新插入卡带,细细地听那音质有些失真的钢琴曲--好像是肖邦,不过并不是那个肖邦,而是这辆破旧小车所演绎出来的独有的肖邦--带着路途的喧嚣,以及孤寂的心情。
从前的方云儿并不喜欢孤寂,但在这一程却感觉很喜欢一个人的安静。
看着前方那个模糊的似曾相识的建筑轮廓,方云儿忽然想起:“不知道那个教会我安静的人在做什么?”
……
啸天在毕业后留在了一线城市工作,认识了一群癫狂的朋友。
加班时癫狂,玩乐时也癫狂,似乎每分每秒都必须全心全意地投入。
此时此刻的啸天感到很累,这并不是他所想要的生活--他辞掉了工作,到一个小城市里面开了一家酒吧,那种安静的酒吧,像村上春树所描写的木野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亚瑟·泰特姆(ArtTatum)的钢琴独奏。
不过他怀着和木野完全不一样的心情--木野是让内心躲到乐声之中,而啸天则是让乐声藏到内心之中。
这里也没有虚构出来的神田,没有蛇,更重要的是没有那肉yu与感情的纠纷。
不过这里也有猫,那种从毛色上就可以看出有人精心照顾的猫,它似乎很喜欢酒柜角落那带着弧度的一个格子,窝着那里,眯着眼,睡觉,不失警惕地睡觉。
啸天原是不喜欢猫的,因为性格不合。不过猫会让他想起某个女子,于是他总是空出酒柜的那个格子,让那里变成一个不属于他的,只属于猫的私有空间。
就像某个名字,在某个绝无仅有的瞬间,变成了他的个人秘密。
……
04
风,
无心地,不经意地,抹平了一切。
我还是云。
我们都还是云,
在广阔的天空之中,
随风而行。
……
……
啸天经营酒吧好几年了,每天都准时地晚上九点开门,凌晨五点关门。
但今天有个意外--那是一个买醉的女人--那种啸天所不欢迎的客人。她总算在九点的时候清醒了过来,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意外,总是接二连三。
假如不是九点才离开酒吧的话,啸天也不会想到,云儿在这个他们相遇的城市,在同一条街上经营着花店,每天早上九点开门,晚上五点关门。
“好久不见。”啸天上前打招呼说。
女子有些疑惑地看着啸天,问:“我们认识?”
啸天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真不好意思。”
啸天转身离开。
花店里响起了钢琴声,是肖邦的叙事曲,那事异而境迁的曲调。
05
……
……
……
天空之中,关于啸天和云儿的故事逐渐消散,而女蜗石的红光也越转越盛,眼看着这执念要断绝对幻界的呼应了。
风云变幻,转瞬之间女蜗石从红变橙,从橙变黄,从黄变绿,从绿变青,从青变蓝,最后变作深邃的紫。
月台上,云儿的手插到了啸天的心脏上,说:“既然你如此相信,既然你不再怀疑,那就把心也给我好了。”
看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陆佳佳突然跪倒在地,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她的耳边响起了一颗声音:“你要记住,不要依赖眼睛,也不要依赖那石头,在梦中,可以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心而已。”
“不要说了,给我闭嘴!”陆佳佳大声地说道。
安乐说:“我没有说话啊。你是怎么了?”陆佳佳捂着耳朵,痛苦地蹲在地上,无声地留着眼泪。
女蜗石落到了安乐的手上,天,开始刮起了风雪。
云儿左手一推,啸天便变成了碎裂的冰块,而她的右手手心握着的是一个跳动的心脏。
寒风刺骨。
安乐掰开了陆佳佳的双手,让她不能捂着耳朵,急切地问:“陆佳佳,你快醒醒!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风雪越下越大,遮蔽了天地,目之所及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安乐抱着蹲在那里只会流泪的陆佳佳,同时用心去感知幻石,紫光一闪,消失在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