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翔是一名钓鱼爱好者,夏日夜晚坐下城河边钓鱼是他唯一的嗜好,白天吹了一天的空调,在晚上坐到河边,支开钓台,坐在那里,点一根烟,吹一吹河风,和钓友吹一吹牛,确实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今天他静坐在钓椅上已经两个多小时了,有些闷热的天气让他没有见到“一口”。
但这些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兴致……
突然一声巨响在陈飞翔的耳边响起,声音沉闷而巨大,仿佛是雷声,感觉就像是整个人站在了一面巨型的牛皮鼓前,没有任何准备地接受了“咚”的一声鼓音。
虽说是耳朵听到的,更像是直接作用在了心头,心脏猛然地收缩,让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伴随着这声巨响,陈飞翔的眼底被一道强光晃了一下,这道强光仿佛就在眼前,银色一样的灵动,似闪电,像闪电,却又不太一样,这道强光是来自于水底,闪电怎么可能从水底出现?陈飞翔本能地以为这只是一个错觉,只是这样的错觉有些过于真实。
当陈飞翔的目光从空中转移到水面之上的时候,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东西,黑压压又光闪闪地。
他暂时失明了……
陈飞翔没有惊呼也没有向别人求证,只是用力地闭上了眼睛,良久之后睁开,眼前的一切毫无变化,迎春桥还是那座迎春桥,望海楼上的灯光依然璀璨。
无言地轻笑一声,陈飞翔摇了摇头,调整了心态,再次把目光转到了钓灯下的浮漂处。
“漂呢?”夜钓灯下,水面上空无一物。
上鱼了,这是陈飞翔的第一反应。
心脏瞬间如同一级方程式赛车的启动速度一样突然收缩,让他的血压骤然上升。
如果此刻有血压仪用来测量一下,保守估计也得冲上200去。
大臂带动小臂“抬杆”……
手中获得的坠重让陈飞翔很是兴奋,这种心情对每一个钓鱼爱好者来说,都不亚于第一次谈恋爱时牵上了她的手,这种心情是无法言表的,如果非要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爽”,两个字“很爽”,三个字“超级爽”……
感受着从钓竿传送到手中的力道,已经有了十多年钓龄的陈飞翔立刻就判断出,水面下的这条鱼重量大概在五斤上下,而且是一条“花鱼”,这是泰州当地人的叫法,如果是书面语言表述的话,应该是鲤鱼。
之所以这么肯定的知道水面下是鲤鱼而不是其他鱼种,主要是现如今在东城河中,大部分被钓上来的鱼种都是鲫鱼和鲤鱼,其他鱼也有,但被钓上来的很少。
泰州在中央电视台的旅游宣传的口号是“水城慢生活”,而垂钓作为其中一个比较有特色休闲生活的方式,所以市政府每年都要在东城河内投放大量的鱼苗,鱼苗的种类其实有不少。“花鱼”从来没有投放过,但它的繁殖速度太快。
大量的鱼苗投放,同时催生了另外相关的职业。
很是有一部分人专门在午夜过后,划着小船出来捕鱼。捕鱼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放网,这种还好一些,毕竟对被捕之外的鱼儿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令所有钓鱼人所深恶痛绝的是另外一种捕鱼方式,“电鱼”,这种方式绝对是绝户捕法,被电着的鱼儿无论大小一律都会死亡。
所以近几年来,东城河水面上经常看到飘着的鱼尸,这都是电鱼的恶果,电鱼造成的另外一个影响是,但凡被电过的鱼,很长时间都不会开口进食,以至于现在几乎所有的钓鱼爱好者都有这样的感慨:鱼是越来越难钓了,远了不说,和三年前相比,就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陈飞翔还清晰的记得三年前的夏天,自己只要到河边钓鱼,就能有很多收获,老婆怀上儿子的那会,几乎天天都有鲫鱼汤喝,到现在老婆都说不想再喝鲫鱼汤了,喝冒了……
而如今,在东城河夜钓,一个晚上能够钓上几尾“瓜子鲫”已经是让人觉得非常幸运的一件事了。
感受着鱼竿传来的力道,“咦”,陈飞翔不由地发出疑惑之声,手中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力道,正常情况下,五斤这么大的鱼上钩,挣扎的力道会非常大,尤其是东城河内的这些野生的花鱼,中鱼后的这一来一往的较量,是一件非常过瘾的事情。
这也是钓鲤鱼或者大鱼最美妙的地方。
要说吃鱼,鲤鱼在泰州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市场,也许是因为不喜欢,也许是因为不太会烹调鲤鱼,总之泰州人几乎不吃鲤鱼。
难道是挂底或者是钩到了河底的杂物?
陈飞翔放慢了提杆的节奏,杆上传来的颤动证明确实是上鱼了。
杆稍下弯的很厉害,眼看鱼儿就要出水了,却仍然没有需要溜鱼的情况出现,就像上钩的是死鱼一样没有挣扎,这让陈飞翔欣喜之情大打折扣,甚至觉得有些遗憾。
“吃鱼没有取鱼乐”,这是所有泰州人都知道的一个谚语,也是所有钓鱼人最为认同的一句话。
钓鱼享受的只是过程而并非结果,上一条大鱼,在溜鱼的过程中所产生的那种刺激,那种满足才是钓鱼人最为享受的事情。
当然,如今钓鱼也有以结果论英雄的钓鱼比赛,但这对陈飞翔来说非常遥远,陈飞翔追求的是休闲钓中的静意。
他始终认为,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会留下很多遗憾,产生很多无奈。
如今的社会就是一个大的名利场,而作为在官场混生活的人之间,竞争又是更为残酷。
对于一个从部队转业回来的陈飞翔来说,部队所铸就的性格脾气和秉性,注定了他在回到地方之后,会有很长的适应过程,很不幸,他还是那种适应能力不算强的人。
当然这样的说法可能并不太准确,如果更准确一点,那就是陈飞翔是一个恋旧的人,在部队里,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是那样的单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用太多的做作。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做人要做一个纯粹的人,那时的他就是这样一个纯粹的人。
回到地方的这些年,陈飞翔曾经发出过太多次这样的感慨:地方的生活太丰富,人际关系也太复杂,人人都在面具下讨生活,这一切让他觉得很是了无情趣。
如今,很多抱怨和很多棱角都已经在时间这个大磨中被研磨殆尽,现在的他虽然对生活仍然存在不少的想法,但是所有一切就像天空中的云朵,不再会让他驻足更不会停留。
人无法改变环境,就只能去适应环境,毕竟生活是需要继续的。
不过无论是自我的调整还是被迫的改变,都会不可避免地带来或多或少的遗憾和负面情绪。
所以既然生活中的竞争无处不在,休闲和娱乐的时候就该是单纯的放松,不加入需要竞争功利目的也罢。
鱼终于出水了……
钓灯的颜色打在水面上呈现的是一道蓝色的光柱。
正常情况下,在夜晚,在这样的灯光下,所钓上来的鱼儿是看不出颜色的,更何况钓灯光照射的范围其实很小,离开了灯光范围内,几乎是一片漆黑,看不到更多的东西。
但是此刻,陈飞翔却是看到了出水的这条鲤鱼身上的颜色是那样的艳红……
为什么在蓝色的光柱下,在离开光柱范围的黑暗中,这条鲤鱼还能看到颜色?
是这条鲤鱼本身就在发光?
可是这显然不可能。但如何能解释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清晰地看到并产生这条鱼已经美丽到让人惊艳想法?
是的,惊艳,陈飞翔从来不敢想象,自己会对一条鱼用上惊艳这个词,但这个词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了脑海之中,而他是那么理所当然地认为,除了这个词能够形容之外,似乎再也找不到更为合适的词汇了……
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这条鲤鱼如今出水了也没有任何的挣扎,就那么静悄悄地被钓出水,被拉到了岸边。一动也不动,仿佛是一条死鱼,仿佛只是一件鱼的模型。
用抄网将鱼提了上来,等到卸鱼钩的时候,陈飞翔这才发现,其实这条美的有些超凡脱俗的鱼儿并非是吃食而被钓上来的,是尾部被鱼钩挂住后给拉上来的。
只是这样的话,挣扎的力道难道不应该更大吗?
陈飞翔心中充满了疑惑。
蹭着河边路灯的光线,从抄网中把这条已经美丽至无法形容的鲤鱼双手捧起来,嘴对着嘴,眼对着眼。
钓了这么多年鱼了,陈飞翔还没有钓过一条浑身都是金色的鲤鱼,这应该就是电视中的锦鲤吧,多么美丽的生灵。
虽然没有挣扎,但是一双鱼眼是那样的灵动,陈飞翔无法想象它最终被摆在餐桌上的样子,所以陈飞翔决定掏出手机给这个美丽的生灵拍个照片,留个念,然后就将其放生,这样的念头刚刚从心头浮现……
突然之间又是一声惊雷让陈飞翔不由一愣,不会是因为这是条美人鱼所以要遭雷劈吧,想了想也觉得好笑,便轻声地对着手中的鱼说:“别急,我等拍完照就放你回龙宫去”……
又是一声沉闷的巨响。
是雷声还是鼓声?是直接让陈飞翔心尖颤抖的声响,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瞬间便笼罩了整个世界,就像来自九天之外的一座巨大山峰直接压顶而来,而他就是裸露在地表之上的一枚小小的鸡蛋,一种已经超越了极点的绝望,让人兴不起哪怕是一丁点的侥幸。
一道刺眼的光芒突然出现,陈飞翔没有任何反映,他所有的思维都已经在之前的那一刻停顿,空白了,至于这道照映了整个天空都白昼一样的强光为何像是一道闪电?为什么不是出现在天空之上云朵之间?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手间?这一切他都不知道,他此刻就是一个被定了身,停了思维的木头人。
所以陈飞翔没有发现,也没有感觉到,他手中那个和他保持着嘴对着嘴姿势的鲤鱼,在雷声响起的那一瞬间,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那种决绝,在闪电亮起之前,从口中吐出了一团如水,却红如火的东西,径直飞进他张着的嘴中。
虚空之中,随着雷声的炸响,在闪电光临前的万分之一个刹那,在陈飞翔的头顶上出现了一个类似于虚空之门的黑洞,像突然张开了一张巨嘴,一口就将陈飞翔整个人吞了进去,然后迅速地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