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端走近太师傅后,苟寒食也把班将军叫到了一边。在他们离开的时候,百里恒清楚地看到了他们脸上的凝重,甚至还有恐惧。
“恒哥哥,‘无启鬼巫是什么啊?”牧涯语芳凑到百里恒身边问。
百里恒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虽然是在回答牧涯语芳,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太师傅的方向。
百里恒的位置距离马车有些远,百里端和太师傅的声音又小,所以他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能看到太师傅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挂满了忧虑。
“嗒,嗒嗒嗒,嗒,嗒嗒……”百里端突然用马镫在马肚一侧踢了几下,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一箭地之外的军队突然传出挪动的声音,然后“吱嘎吱嘎”的车轮滚动声响起,不一会,一个四匹马拉动的大车到了营地附近。
这辆马车似乎极重,拉车的四匹马每一匹都是好马,和拖着这辆车时却极其费力。车轮压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条深深地车辙。这辆车高七尺,长四尺余,整辆车被一块红色的布满黑色花纹的布罩裹住,看不见里面究竟有什么。
百里恒跟随太师傅学习术法,对符术也有涉猎,一眼就看出那个红底的布罩上面的黑纹正是一种符。不过以百里恒的水准看不出这些符究竟有什么作用。
等到马车停下后,太师傅脚下起了一团旋风,托着太师傅飞到了那辆车上。太师傅掀开了布罩的一角钻进了车内,好一会才退出来。百里恒发现,从布罩内出来的太师傅脸色虽然依旧凝重,但不像之前那样严重了。
太师傅飞回他和百里恒乘坐的马车上后,说话不再刻意压低声音,他先是看了一眼那辆马车,问百里端:“有没有人知道你们的行踪。”
百里端想都没想,自信的说道:“能追踪我百里端的人还不存在。”
太师傅点了点头,然后对百里端说:“今天晚上权且在这里扎营歇息,待明天天亮我同你一同返回路阳。”
百里端点头,正准备回答的时候,突然远方传来一声刺耳的声音,一道红色的令箭划过天空,而后又一道绿色的令箭紧随其后。
“还真不许我吹一下牛皮,这就追上来了。”百里端抬头看向逐渐消失于天的令箭,颇有些自嘲的笑道。
“有多远?”
“不到一里。”
太师傅皱着眉头,低头思考,这时候班将军看向百里端:“鬼巫之事,事关重大,为今之时,应当尽快将鬼巫压至路阳,不可恋战。这里距离中庸关路程不远,咱们先去那里,调重兵押送。”
百里端摇了摇头,从腰间剑鞘中拔出宝剑,在衣裙上一面擦拭一边说:“班将军可知,此次前来,我带了一千五的焚城骑,五十轻骑,其余皆是重骑?”
太师傅听完百里端的话,脸上凝重的表情好了一些,班将军语气也轻松了不少:“三皇子有如此布置,何不早说,若知……”
“如今只余轻骑三十,重骑不足五百。”太师傅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百里端打断,而听过百里端的话后,太师傅猛地抬起头,脸上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初听鬼巫两字之时。
“焚城重骑一千五,仅余不足五百!”惊讶之人不只太师傅,在场所有人都面露震撼,班将军的声音下意识的成为了喊。
百里端没有理会所有人的惊讶,将宝剑插归剑鞘,再次开始用马镫敲击出有节奏的脆响,一面对太师傅说:“鬼巫守卫战力极强,行动速度极快。缚魂牢太重,行军速度极缓。为今之计,只有借助太师傅您,方能尝试困守。”
在百里端说话的同时,远处的焚城骑开始向营地行进,那辆缚魂牢也被拉进了营地正中心的位置。在牢车经过百里恒身边的时候,从车上传来的刺骨寒意,即使就守在篝火旁,那股寒意还是让百里恒身子不由自主的发抖。
“恒哥哥,你怎么了?”牧涯语芳奇怪的看着百里恒。
“没事。”百里恒不想总给人留下身体虚弱的印象,尤其是牧涯语芳,脸上硬挤出一个微笑回答,而后看着一脸好奇的牧涯语芳,心里还是奇怪,问:“你刚刚没有感觉冷吗?”
牧涯语芳更加奇怪了,歪着头,用一双大眼睛看着百里恒:“没有啊。恒哥哥你冷吗?要不要他们把火再生大点?”
“没事,不……不冷。”
焚城骑全军不发一声,很快将整个营地包围,结起防御阵型。
如同赤甲羽军之与二公主、五公主,焚城骑是由三皇子百里端亲手组建的一支骑兵。
当年,年方十七的百里端领兵出征,破西北贼乱,大胜而归。百里宏源出城迎接,询问要何赏赐。
百里端跪地而请:“我大楚建国三百年,虽时有****,但兵强马壮,可不惧刀兵。但此次儿臣出征,观北方民族,生于马背,天生骑兵。我大楚虽强,于骑兵方面仍有不足。故儿祈父皇准许儿臣组建精锐骑兵,以卫我大楚千秋。”
这只由百里端提议,百里宏源亲许的骑兵,就是焚城骑。
焚城骑分轻骑、重骑。重骑统一穿着玄铁所锻黑甲,将全身包裹其内,只余双眼。轻骑所穿皮甲,为鲛族所售海兽皮革所制,轻如无物,可防刀剑。重骑为冲杀掠寨,轻骑专司追杀、情报。焚城骑所骑马匹,均为精选良驹,负重奔百里无恙。所有士兵均为军中翘楚,优中选优。
焚城骑成军之日,百里宏源亲临,叹曰:“若我大楚之兵皆如此军,征服九族,不过尔尔。”
其后的时间里,焚城骑用它强大的战斗力证明了百里宏源的判断。
曾有人感慨,严苛的要求虽然让焚城骑拥有极强的战力,却也限制了他的数量,但即使有这些局限,假以时日,定能追赶那些传说中骑兵的威名。
焚城骑建军至今,最盛时不过万骑。
五百焚城骑快而不乱,结完阵型后左手持枪,右手拔剑。不论做出什么动作,都仿佛五行之中有一根绳子将他们捆在一起,这五百人都整齐划一,没有丝毫的杂乱。
在焚城骑走动列阵的时候,百里恒看到这只为人称道的骑兵,几乎每人脸上均带疲意。包裹住全身的玄铁甲被撕裂,露出了可怕的伤口。不少骑兵摘除了某个部位的铠甲,用层层纱布代替。纱布上是从身体渗出的嫣红血迹。
究竟是什么样的敌人,居然让这样一支军队受此重创!
营地被压缩至直径不足三丈的圆,以缚魂牢车为中心,其余车辆分在四面围城防御墙。除百里恒、牧涯语芳以外,所有人都拿起了武器。
班将军从身边一人的手中取过一把剑,对苟寒食说:“我去帮助三皇子。先生务必看护好我家皇子和贵国公主。”
苟寒食狠狠点头,握剑的手紧了紧,说:“将军尽管前去,寒食纵然身死,断不会令皇子受伤。”
驮着的背班将军得到了保证,略一点头,翻身上马向焚城骑阵中行去。在班将军上马的一刻,他驼着的背瞬间挺直,一直耷着的眼皮也张开,露出精悍之光。这个赶了一月余车的马夫,又变成了当年追随百里宏源叱咤疆场的将军。
做完这一切,其实不过几瞬时间,百里恒身上因为缚魂牢带来的寒意都未驱除。
突然刮起了风,吹走了天上本不多的云,原本安静的四周,突然无数踏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夹杂着似鬼一样的嚎叫。百里恒爬上一辆车的车辕,翘脚远眺,在之前令箭升起的方向,巨大的灰尘从地面被扬起,几乎遮挡了南面的天空。而在灰尘之前,是无数的人徒步奔跑!
这些人比一般人高出一头,****着上身,手中没有任何兵器,但双手之上,五指的指甲奇长,借着星光,反射出金属的光泽。这些人个个精壮,一步抵得上寻常人两步距离。密密麻麻从远处而来,数量何止千百。
上百张强弓同时拉开,已经站在骑兵最前的百里端单手握剑,直指天穹。
“放!”
随着百里端手上的剑前指,无数剪枝飞向那些人。当百里恒以为会这些箭会收割大量敌人性命的时候,那些人或者用锋利的指甲将箭打落,或者从手中抛出什么东西将箭击落,更有甚者只是在箭将要射中的时候稍作闪避,躲过要害,任箭矢穿过身体。
百里恒震惊了,在大楚境内,真么可能会有这样一支精锐的步兵!
就在百里恒心中惊疑的时候,像洪水冲击了堤坝,那些步兵终于撞上了焚城骑的防御圈。
悍不畏死!百里恒没想到这些人意志居然是如此的强悍。冲上来的人被最外层的骑兵挥枪对穿,而后高高跳起。但后面的人还是会义无返顾的向前冲刺。
凶悍!百里恒终于明白为什么百里端没有选择骑兵最适合的冲杀战术,而是固守一地,被动防守。这些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百里恒好几次看见焚城骑手中的剑将要砍重他们的时候,这些人突然就消失在原地。他们还能一跃而起至一丈的高度,让骑兵措手不及。锋利的指甲配合他们巨大的力量,能够轻易撕碎焚城骑的铁甲。
第一波攻势,在焚城骑损失了十几名骑兵的代价下,撑了下来。焚城骑的压力稍减。然后就在这时,让百里恒更加吃惊的画面出现了。那些在刚刚进攻过程中被刺穿、砍倒的人居然开始陆陆续续的重新站起来!这些人根本不在乎身上的伤口,再次冲向防守圈。
这一幕实在超出了百里恒的认识范围。他甚至看见了一个人在肚子被划破一条大口子后,把肠子胡乱塞回后继续冲锋。
“你不是一直好奇无启族的故事吗?现在就好好看看吧!”太师傅****城骑环卫在营地四周以后就钻回了车里,此时已经从车里出来了。他站在车顶,脸色凝重的看着不断冲击焚城骑防御圈的那些人。
“这些就是无启族!”百里恒惊讶道:“他们不是……”说到一半的时候,百里恒停住了,他实在接受不了印象中和实际情况下的巨大反差。
“是不是应该像一把干骨头,从地里面爬出来,然后把人往地底下扯?”太师傅眼睛看着交战的前方,嘴里说道:“你的那些哥哥姐姐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太师傅看着站在最前,挥舞着手中宝剑奋力砍杀的百里端说:“他们不会小看任何一个对手。所以孩子,你要笨一些,只有够笨,才能活下去。”
太师傅说完后,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轻轻打开了盖子,然后将瓶子倾倒。立刻有闪着绿色荧光的粉末从瓶子里出来。太师傅的另一只手结了一个手印,嘴里开始念起什么。百里恒听得清楚,这是一个很基础的,能够引起风的术法。
绿色的粉末被太师傅召来的风吹起,飞向战斗最激烈的地方,落到无启族战士的身上。
被这些绿色粉末碰到的无启族战士,原本迅速的动作渐渐地慢了下去,而且倒地后再次站起的周期也变得更长了。但一批战士倒下后,就会有其他人迅速补上。绿色粉末虽然缓解了焚城骑的压力,但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作用。
太师傅的个子很小,所以这个在他手中很大的瓶子,在百里恒看来就有些小了。然而这个小瓶子却仿佛拥有无限的容量一样,绿色的粉末从里面源源不断的出来,很快,整快营地的上空都被淡淡的莹绿笼罩了。
“太师傅小心!”苟寒食突然一声喊,提着剑向百里恒和太师傅所站的马车跑来。与此同时,距离马车不足三尺的地面突然鼓起,而后泥土翻飞,两个无启族战士从地下冲了出来。这两个无启族战士相较于外围进攻的那些矮了不少,就是与正常人族比也还矮半头。两人刚从地面下钻出来的时候的木匾原本是那辆缚魂牢,但在看到了太师傅,尤其是看到太师傅散出的绿色粉末以后,立刻转变了方向。
之前的一段时间里,百里恒以苟寒食的穿着、性格推论,苟寒食一定是一个文士,就算他身边常配着一把剑,也不过是把文人剑。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苟寒食非但不是个文士书生,而且剑法超群。
苟寒食在两个无启族刚转向太师傅方向的时候抢先拦在了前面,手中剑在其中一个方脸的无启族战士伸出的两只手前一挑,一削。无启族不死,但并不代表他们的肢体断了能够长回去。所以抢在前的无启族人被逼的向后一退。在挥剑的同时,一只脚踢出,不偏不倚的踢在了另外一个无启族战士的下巴上,落地的方向正是东涯使团和百里恒的随行侍卫的方向。
外围有焚城骑,使团的侍卫根本插不上手,但他们早跃跃欲试,所以当无启族的战士被苟寒食踢到他们附近的时候,一群人立刻围攻上去。
借用他人困住了一个偷袭者后,苟寒食先确认了地洞中再无无启族出来,单剑应对另一个方脸偷袭者。
太师傅重点应对的是外围无启族的大部队,所以这两个偷袭者并没有绿色粉末的削弱,所以苟寒食应付起来虽然不至于落败,但也并不轻松。除了锋利的指甲,无启族的皮肤也较人族更加坚韧,加之苟寒食剑法以轻灵飘逸为主,并不能造成大的杀伤力,所以偷袭者身上虽然迅速多了许多伤口,但伤口都不深。相反苟寒食要小心警惕偷袭者的利爪,一旦被抓中,就可能会是身死当场。
“呼”,苟寒食将偷袭者逼退,两人遥相警惕时,苟寒食也暂时缓了一口气。百里恒也得以有机会看清了偷袭者的样貌。
无启族的样貌看上去与人族并无太大差别,但他们的皮肤颜色更深,有些接近于泥土的黄,又带着些金属的色泽。
苟寒食牵制住了一个偷袭者,另外一个的情况不太好。不同与苟寒食,其他侍卫虽然不善技巧,但刀快力沉,每一刀都能给无启族偷袭者造成伤害。且他们人多,轮番上阵,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但暂时不会出事。
百里恒于是转身,再次看向外面与焚城骑交战的无启族人,这时候他突然听见了一个轻轻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
“小哥哥,你能过来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