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旧都是希望的起点,某些的新却是痛苦的渊源。
每年夏季是新城人们的福利,开春种下的苞米种,只等秋收时忙一阵,夏天这时候,大多只干一点轻巧的零活儿。至于米,这几年都开始买来吃,也有习惯自家养稻地的,不过是优哉游哉地插着秧,靠天吃饭的买卖,够全家就行,倒也不求多。
自打“建设新乡村”以来,每家门口都放了一个街里样式的垃圾桶,只不过总是空的,原先的土路也换成了水泥路,修路时不知谁家的鸡跑了出来,至今水泥路上还有一大片鸡爪子印。
宫老三家门前有棵将近百年的大柳树,一到这时,便成了众人解闷儿的好去处,村里唯一剩下的茅草房也添了许多热闹气儿。女人们从自家带来小垫儿坐在一起话家常,男人们站着抽烟说着趣话,孩子们一起疯闹,或干脆蹲在地上仰头望着大柳树笼天的树冠和树缝里透出来的火烧云。
吃过晚饭,日头刚下山,天气凉爽地很,雨明到鸡圈喂碎鸡蛋壳,远远看见东边三俩个人大摇大摆地向这边走来,不一会儿功夫,大柳树下就聚满了人。
“我说,这山上新种的树苗不得二三十年才能长成?”二胖子靠在树上说道。
赵酒鬼拿着酒瓶子对准那张大嘴猛灌了几口,拿袖子擦了擦,“那可不,现在就只能这么光秃秃的!镇长这回是没少赚啊!”
“没少赚?”二宝子一巴掌拍死落在胳膊上的蚊子,“能有宫老三挣的多?”
“我听说镇长儿子今天下了?”
“咋,今天就下了?”小丑子啃着西瓜,吐出这么几个字,没有吐籽。
二宝子抱着膀子,接过赵酒鬼的烟别到耳后,嘴里嘟囔着:“年纪轻轻,又是被雷劈死的,要是我儿子也只能这样悄悄下了。”
二宝子媳妇杏眼一瞪,左手插着圆腰,右手的一根粗指头指着二宝子的鼻尖“啐,金钩钩地,你个当爹的还咒自己家崽子不得好死不成?!人家爹是镇长,你算什么东西!”
大伙儿偷着笑起来,二宝子耷拉个脑袋,斜眼使劲瞪笑得最大声的四队儿的小丑子,右脚的趿拉板儿在地上直画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向雨明问道:“你爸这小子是不有三年没回家了?”
天已完全见黑,群星从银灰色的薄云里漾出来,月牙儿早就落在了各家的瓦房上。
雨明说是,大家伙儿就都不说话了,只有蛐蛐儿和宫老三家的黑狗还冲着道上路过的轿车不停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