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会变丧尸,留在这里会害死你们啊!”杨安一直如死水的暗淡眸子一下子汹涌起来,绝望与求生两种激烈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泪流满面地嘶喊道:“你以为我愿意吗,我不想死,我也想活着,凭什么因为电梯里突然冒出个丧尸,把手抓出一点伤口就让我感染,凭什么!”
腥味浓重的血水猛然从嘴里喷在脚下,直不起身子的杨安大口喘息,痛哭流涕道:“你们看到了没有,我吐血了,是个正常人会这么莫名其妙的吐血吗,我真的不想死,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也想活啊,那你来告诉我谁能救我?”
方景焕脸色难看,看着他歇斯底里模样,窒息的沉默再度封口。
杨安一甩膀子,仿佛这样就能与方景焕两人隔绝成不同的世界,逼着嗓子破音道:“可我现在就能告诉你们,你们谁都救不了我!”
杨安嘶哑呼喊的口中,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他摇摇晃晃地撑住后腰边的阳台护栏,扭曲着似哭似笑的脸道:“你要绝交,我就绝交,我这个叛徒没资格和你做哥们,你干脆当没认识我杨安这个人。”
高晨气急败坏吼道:“那些得绝症的都有可能痊愈,就算被丧尸感染了也说不定能够免疫,不到最后别跟我谈放弃,哪怕是一丝希……”
“我不想死,但我更不想变丧尸!”
杨安没给高晨说完,就一下翻过护栏不见了踪影,没有惊心动魄的震撼,轻描淡写得跟眨眼那般唏嘘平常。
许久,没有重物坠落的沉闷声响传来,风还是那么充斥着冰冷寒意,除了那滩快凝固的血液,似乎这个阳台根本就没有杨安这个人站过这里。
“杨安!!“
高晨张开嘴巴带着哽咽和颤抖,剩下的话被堵在咽喉死死说不出来,他放弃了挣脱方景焕的束缚,眼睁睁的事实让他不得不相信杨安已经死了,四十八层的高度可能连全尸都无法保存。
高晨一拳猛然打在方景焕的脸上,方景焕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没有丝毫抵抗的他只是用手背轻轻抹去嘴角淡淡血迹。
那副淡然得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让高晨涌起一股更大的哀伤怒意,大声骂道:“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你还是我认识的方景焕吗,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感到恶心。”
方景焕抬头,直视着高晨快要冒火的双眼,低声道:“他都死了,我能说什么?”
如果杨安留下来,去博十死无生的侥幸概率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变成丧尸后的杨安难免要浪费手枪子弹,最终还是要从阳台扔下去,不说中途会出什么意外,光亲手杀死带着杨安那副面孔的丧尸,那份心理障碍就无法过去。
因此杨安跳楼无疑是最好的残酷选择,方景焕觉得这份理智的推断过于冷血和难以启齿。
“是你害死的杨安,要不是你拦着我,他怎么会跳楼。”高晨气得脸色铁青,抬起脚就要踢方景焕的腹部。
“害死他的,是丧尸,不是我。“方景焕不再去看高晨那张通红得要杀人的脸,凝视着阳台,轻声呢喃道:“你难道就不知道替杨安想过?还记得进酒店前他说的什么,你就非得让他死不瞑目?想让他看着我们两个吵来吵去?”
“那也不能……那也不。”高晨抬起的脚怎么都踢不下去,盯着方景焕平静得过分的脸,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满腔怒火的他转过身,不停传来着各种惨叫的巨型液晶电视成了他的发泄口,一拳一拳浑然不顾疼痛和鲜血淋漓,双目通红地哽咽着。
“杨安死了啊!他跳楼死了啊!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撕心裂肺扯着嗓子快要喊出血来,高晨就这样断断续续的持续到电视机被砸得稀烂,然后浑浑噩噩地坐回到杨安所坐的沙发位置,喘息着流泪,双眼没有焦距地遥望前方,倒映着液晶屏幕里无序晃动的雪花。
高晨双手捂着脸深埋在里面,用再不过平淡的语气说出刚一直没有说出来的话:“那怕是一丝希望,也不能跳楼啊!明明还没有变丧尸的。”
一切都归于了寂静,高晨没再侥幸,如此沉默的接受事实,或许这样就能早点遗忘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方景焕带着沉重的心情站起身,将阳台的玻璃门合上,再转身,率先打破了沉默道:“洗澡的在哪?“
从木然状态恢复的高晨放下双手,轻轻指了下浴室方向,看着方景焕从身边走过后留给的背影,张了张嘴,直到他快要进去,才苦涩道:“打你的那一下我不是有意的。”
方景焕背对着他伸手摆了摆,并不在意,在高晨看不到的视线里,他的眼眶泛红。
整个浴室比方景焕家的卧室还要大,那精致得跟艺术品似的浴缸,以及各种齐全的淋浴设备,说不定这浴室装修费用足以买一套房。
方景焕脱去紧粘在皮肤上的衣物,疲惫的身躯每一处都张开着毛孔,贪婪地摄取氧气。白皙肤色的身体里肌肉线条并不是很明朗,加上稀少的体发,看起来像是苗条的女性胴体。
滚烫的热水从喷头顺着他头顶流遍全身,雾气很快弥漫整个浴室,方景焕仰起头让淋浴拍打在脸上,一闭眼睛,浮现的是杨安变成刘禾然那一半被啃得只剩下骨架的脸。
他咬着嘴唇,心就像被手死死拽紧,五指深陷在肉里,身体颤颤巍巍地不受控制,他被折磨得恨不得要把所有一切都毁灭掉,压抑的痛苦低吼从齿缝里传出。
这声音并不好听,却最伤人心。
还在父母庇护下成长的未成年方景焕,换成谁也一下子承受不住天塌下来的沉重。
待在浴室近一个小时,快成红虾的方景焕一脸平静地打开了浴室门,一扫在浴室里时的颓废,他的下身仅一条柔软浴巾包裹着,原先脏乱的衣物全丢在了垃圾桶。
高晨的家有专门放衣物的房间,就在浴室旁边,数百件衣服整齐挂在衣架,并且四壁还摆有偌大的衣柜,规模就跟小型衣服店差不多,绝大多数都是没穿过的新衣,走进去的方景焕看了看衣架上衣服的标签,大多都是他不认识的品牌,并且价格没有一件是少于千位数的。
方景焕对穿着方面只要样子不丑就是满意,仅挑了件休闲服装套在身上就没再去换,从样子来看和百来块的普通服装并无区别,但上乘的质量所带来的质感极为舒适。
回到客厅,高晨还坐在沙发,两手破了皮的指节包了层绷带,等到方景焕走近,他伸出手,一个创口贴出现在掌心。
方景焕小小意外了把,嘴角只是裂开了小许口子,显然高晨很在意这个不起眼的伤口,他将创口贴贴上去,有些火辣辣的轻微痛感立即被一阵清凉抵消下去,高晨说道:“客间都在二楼,累的话随便选一间就是了。”
确实累得一闭眼就能睡死,方景焕没急着上去,看着高晨落寞却偏偏强撑着的模样,似乎在这一晚两人都满身是伤地成长了起来,说道:“从今天开始已经变天了,外边乱成这样,人不停的在死,可天会亮,明天还是会来,并不会因为末日来了就真的没明天了,活着的人还是要过下去,我们现在可比外边的人幸运多了。”
“我没事,不用拐着弯安慰我。”高晨挤出一个不太勉强的笑脸,一如既往的灿烂明亮,笑道:“我一个单亲家庭,连老妈都差不多是可有可无的人,怎么可能连这一点挫折都挺不过去,你知道吗,我从生下来起就没见过我爸,当年是富家小姐的我妈要死要活跟一个普通人过日子,结果还没生下我,那个人就承受不住娘家那边的压力跑了。”
方景焕真没想到一向阳光开朗的高晨会是个不完美的单亲家庭,一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