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拿起，他深吸了口气，然后又重重的吐了出去。他是有紧张的，但与兴奋比起来是不值一提的，脸上还挂了一个自信的笑。
今日中考的分数可查了。往年学校都会将考生的中考成绩打印出来，然后张贴在校榜上。可今年出奇，他与秦绕了大半个母校也没有看到那张本该出现的名单，最后也只能和其他人一样，疑惑忐忑而归。
没有办法，现在只能靠固话查询了。
屋外站着古玲，她在来回渡步，看起来她要比他更加的焦急忐忑。她是大他两岁的亲姐。如果说从小到大谁干预过他的生活，也唯有一个她了。虽然她的干预没起过什么应有的作用，但她对于约束他好像天生就乐此不疲。他没有办法，谁让人家是早两年从娘胎里轱辘出来的呢，教唆他的权利看来是上天赐予，他一辈子也是摆脱不了的。幼时他是一大群玩伴的老大，手里的弹弓玩的那叫一个炉火纯青，名叫八道沟的林子里的鸟不知有多少是糟了他的毒手，最后被一弹打死的，无一例外都被他开膛破肚，洗了洗，撒了点方便面调料就烤着吃了。偶有打下来能活的，他看着可爱，就用绳子系在腿上养了起来。可到他手里的活物那能落了幸运，他养的那只黑色大狸猫见他不吃，就偷摸着替他吃了。幼时他也哭闹，心爱的动物被残忍杀害了，有时还会嚎啕大哭，几天吃不香饭。看来他并不是没有爱心，只是还不懂爱心何物。看着这个拥有鬼才的纨绔弟弟一天天长大，有一点她是无比欣慰的，就是在几年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儒雅的乖孩子，学习成绩猛一下就优异起来，起初家里人还以为他是想了什么鬼点子弄了答案，对于此，他也从来不做解释。直到他多次拿了全班第一，并且回到家中还常背了个黑色书包，家里人这才接受了他是尖子生的事实。
楼下厨房时有妇女的哼唱传出，十足的老土调还伴了锅碗瓢盆的炒菜声。他的母亲要给他做一次“满汉全席”，桌上已经摆了他自幼就爱吃的鱼香肉丝，她要为他接风洗尘。
“嘀，嘀，嘀，滴……”他在固话上按着一个一个的数字号码，按完，他抬起了头，自信的笑着，放在耳朵旁的电话已经响起了“嘟嘟”的声音，电话已经接通。
“化学，一百，满分。”电话那头已经开始报分，听到这个数字，他的笑意没有加深，仅仅是稳妥了些，因为这都在预料之中。
“物理，一百，……，理综共三百，满分。”
“数学，一百一十五，选择题四十七，非选择题六十八。”
“语文，一百零七，选择题二十，主观题三十五，作文五十二。”
“英语，九十七，选择题六十七，非选择题三十分。”
报出来的分数除语文英语外都几近满分，他以为大局已定，心中仅有的一点忐忑紧张也消散殆尽。可谁又能想到，接下来曝出的分数，竟是让他心脏猛抽，那种疼痛，无异于胸口被他人用刀子硬生生无情撕裂开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
“政治四十五，选择题零分，非选择题四十五分。”
听到这个数字，他的第一反应是愣了一下，随后便苦笑出声，他认定自己查错了分数，这分数的主人一定不是他。文综选择题他可是细心估了分的，政治、历史、地理三门选择题在一张答题卡上，错了的选择题加在一起也应当没有超出两根手指头。单一门政治选择题满分就有五十分之多，那会成了一个零蛋。
查是查错了，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历史四十八分，选择题零分，非选择题四十八分。”
“地理五十，选择题零分，非选择题五十分。文综共一百四十三，选择题零分，非选择题一百四十三。总分七百六十二，满分九百六十分。
电话里又响起了“嘟嘟”声，至此，分数已经全部报完。
他不知这是谁的逗比成绩，文综选择题居然摸了个零蛋，此人一定是个倒霉透顶的尖子生，选择题零蛋的缘故一定是因为整一张答题卡填写时出了毛病。他想笑，可又笑不出口，兔死狐悲的感觉充斥着心头。
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一想到自己在填涂答题卡时的小心翼翼，就无比庆幸。
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下心情后，他又一次拨通了固话，这次在输入自己的考号时，他可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生怕一个差错再次输错，虽他心脏足够强大，可也不能连续不断的受大刺激吧。确定无误后，他按下了确定键。
“……，……，……总分七百六十二，满分九百六十分。”
自己的考号输得可是万分小心了，这次绝不会有输错的可能，可为何电话里还是报的这个搞笑之人的成绩？这刻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额头上瞬间出现了豆大的汗珠，冷汗直冒，然后滚落而下。
“不，不，不，觉对不可能！我的成绩可是有九百之多的，对，一定是九百多，是我输错了，输错了，一定是输错了……”他嘴里念叨着，疯狂地摇动着自己的头颅，额头上的汗水飞溅开来。他眼睛瞪得奇大，已经撑出了血丝，双手颤抖着，他还要再输一次自己的考号。
“一，三，一，二……”这次他将自己的考号念出了声，声调哽咽。
“嘀，嘀，嘀，滴……”
“嘟——嘟——嘟”
“物理，一百。化学，一百。……，……，……，……，……总分七百六十二，满分九百六十分。”
三次报出的分数都是一个无情的循环，根本不会顾忌听者的感受，现实是不会有半点人情味的。这次，他真的崩溃了。
“丽荼，查出来了吧！考了九百多少？”古玲在屋外无比期待的兴奋问道。
“不，不对，不对，绝不是这样的，啊～，我，我要重查～”他嘶哑嘀咕，古玲的问话仿若未闻。
“……总分七百六十二，满分九百六十分。”
“……”
“……总分七百六十二，满分九百六十分。”分数，依旧是个无情的循环。
分数，真的是成了当代青年学生的全部了。没有了那一堆数字或者那堆数字加起来小的可怜，这个人便成了家长、老师、同学眼里的下等人。人们给这样的“下等人”是判了死刑的，死死认定，他们一无是处，并且没有任何能力可言，也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尊重。即使时有特长展露人前，人们也会给他按个只懂奇技淫巧的帽子。人们多不会想到，现在学生没日没夜学习的神圣学问，在刚传进旧中国的大门时，在人们口中，也是被人百般唾弃的奇技淫巧。
这样的成长环境，多塑造出了三种人。
一种是中等生。他的数字总不能拔尖，撞的头破血流后内心滋生出了深度自卑，但他胆小懦弱，不敢放弃别人命令他不能放弃的东西，乖乖受命，依旧在没日没夜的拼命作业。这种人渐渐地开始不敢人前，他们丢弃了自己的思想，一直为老师，家长，同学等人的目光活着，他们是众多学生中最不起眼的存在。唯一值得他们庆幸的是，当初的胆小懦弱铸就了他们日后被人赞不绝口的责任心。
一种是垫底生。他们看似潇洒的活着，打架斗殴，逃学旷课，叛逆异常。他们对成绩一事从不上心，成了他人口中的混混，好像他们想用这种不负责任的方式野气地告诉所有人：“小爷学习就差了！就差了！！怎么！！！不可以？”。可谁又能想到起初时他们的样子，他们曾和中等生一样的没日没夜作业，可结果确是一次次的碰壁，最后，碰壁让他们对学习彻底寒了心。他们比起中等生是要勇敢的，宁愿打破世俗的枷锁做一个惹人讨厌的混混，也不去做一个不惹人正眼的中等生。可这种勇敢到最后多是伤害了他们，不是混得失去良知蹲了大牢，就是沾染了毒品英年早逝。看来在当代，勇敢的下场要比懦弱的下场惨烈的多的多。
还有一种就是时代的“宠儿”了——尖子生。这种人可是天纵奇才，神武异常，受人膜拜啊！走到哪里都伴有鲜花掌声，赞美之词。在这样一种生存环境下，尖子生心理扭曲的发生是必然的。在他们的生命中，他们开始只在乎分数和名次了，其它一切都成了虚无，渐渐地，他们失去了生活的能力，变成了一个高分低能之徒。长期的鲜花掌声让他们骄傲自大了起来，开始看不起人，开始丢失一些美好品质，到了最后都成了虚伪的伪君子。他们丢失了自己的真心，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到底自己想要什么，内心极度空虚，因为他的生活中充满了虚假。生命中一直是赞美，他们忍受不了失败，经不起挫折，更不允许别人用看普通人的目光或轻蔑的目光看他，一旦有不如意的事情降临在他们头上，有儒雅外套的他们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受惊的刺猬，浑身都是让人心寒的钢毛。他们开始采取极端手段来摆平心中的愤怒，到最后，不是用什么丧尽天良的手段杀了人，就是气愤过度发现自己无力泄愤就跳楼而亡。看来，在这个时代，尖子生和其他两种人一样，都是可怜人。
如果偶有几个完整的人出来，那时代应该给时代他祖宗烧上几份高香了，因为这是时代的天大幸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