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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哈娜

黑色身影在碧空中渐渐缩小,消失在云际,地面上敌人也已躺倒,场地却陷入了比之前更凝重的平静。

维特左右环顾,发现大家都避开了目光,各自原地不动,静静等待。

许久,终于有人打破了平静。

商会领队提着满是豁口的长剑,一步一步缓缓走到道奇身边,俯视这位男爵长子,神色复杂,凝眉怒瞪咬牙切齿半晌,深呼吸一口,平定心中的怒意,转过身来面对众人,沉声说道:“光明保佑,我们都活了下来!至于能活多久,要看大家的表现了!”

说完,把手中的长剑抵在了道奇的胸口,后者吓得嘴唇嗫嚅颤抖不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让他回到班德斯,大家会是什么下场,想必你们心里有数。”领队眼神扫过场上众人,声音多了几分狠厉:“大家患难一场,拿出点诚意,以后都是生死兄弟!否则……”

维特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领队的意思很明确,也都是事实。如果就这么放过道奇,等待众人的肯定是更可怕地打击报复;如果杀掉道奇,杀掉一个男爵之子,按罗兰王国法律,属于叛乱,所有人都会被处以绞刑。

幸存下来的十余人面面相觑,领队没有急着催促,只是紧了紧手里的剑柄,静静看着犹豫的众人,等待回应。

良久,似乎是想通了,一名马夫走了过去,颤抖的双手接过长剑,在道奇身上比划来比划去,最终挑了一个不致命的位置,闭上眼咬着牙捅了下去!

道奇眼中的恐惧变成了剧痛的愤怒,可是全身没有一处听自己使唤,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伤了自己的马夫,似乎要把这个仇人的相貌永远刻在脑海。

有了开头的,一切就变得很顺利。接着又有人走过去,或用刀或用剑,在道奇身上留下或深或浅的伤痕,但是都没有触及要害,以至于道奇此刻全身皮开肉绽,身下血液横流,却依旧因为疼痛而不停哆嗦。

“到你了,法师阁下!”领队淡笑着看向丹尼,仿佛一场宴会邀请。

丹尼站起身,缓缓走向道奇,此刻男爵之子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丹尼魔杖直指对方心脏,刚要释放魔法,领队忽然伸出手,把手中长剑横在丹尼身前,并递来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丹尼瞬间明白过来,如果自己用魔法杀了道奇,就可能留下把柄,毕竟魔法师在这片沙漠区域可不算太多。

接过剑,没有什么章法技艺,丹尼轻叹一声,一剑捅进道奇心脏,终结了这位未来男爵的性命。

青脸大汉和那几个重伤的猛虎佣兵团自然不再需要证明什么,此刻满身的血迹伤痕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不过有一名猛虎佣兵还能动换,带着恨意提着剑砍下了三名临阵反水同行的脑袋,若不是领队出声制止,那最后一名高个子黄金级佣兵的脑袋也会被一并切下。

场上只剩维特,和那位断了腿无法移动的女人未曾动手。

维特对于这种虐杀很是反胃,指着地上那名眉心中箭的尸体,没有说话,众人也没有勉强,转头齐齐看向了唯一的女性。

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忍者断腿的疼痛不适,手膝并用,艰难地爬到那名高个子佣兵身前,跪直身体,费力地拾起旁边的利剑,学着其他人的姿势,对着佣兵脖子砍去。

未经锻炼的女人显然低估了黄金级佣兵的肉体坚韧程度,一剑只切开一层表皮,举起再一剑也不过多出一道手指长的血痕。

所有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仅穿着内衣的女人,双手抓着剑柄不断抬起、砸下、抬起、砸下,溅得通身满脸血迹,却依旧疯狂地砍切那一截血肉模糊的脖子。

高个子佣兵早已死亡,也许因为失血过多,也许是因为惊吓过度,但直到他身首分离,女人才停下动作。然后用血淋淋的双手从死者的腰间口袋里,摸索出了五枚银白色的小圆饼,紧紧攥在手心。

人群里传来倒抽凉气的惊呼:杀人取财,这是山贼的做法——把这事嫁祸给山贼!这女人竟然想得如此周到,短暂静默后,大家纷纷翻找起财物来!

只有维特愣愣地看着女人又慢慢爬回车厢附近,撕扯出已经褴褛不堪的黑色大衣重新裹上。

打扫战场的工作有马夫和伙计们包揽,佣兵们随身带的钱财并不多,连道奇的钱袋里也只有二十多个金币,所以即便把这些死人都搜刮完了,加起来只不过五十来个金币。

领队的意思是给猛虎佣兵团仅剩的三人做抚恤金,这个建议得到大家认同,三人捧着兄弟性命换来的钱早已泣不成声。

佣兵的武器铠甲自然不能扒了拿去典当,各自有着标志和记号,一不小心就会被误认为杀人凶手,到时就惹大麻烦了。

所有尸体被堆在一起焚烧,不过没找到德罗西的尸体,不知道被追杀到了哪里。

大家又发誓赌咒一番,表示绝不会向任何人吐露此事,才重整旗鼓,再次踏上去往贝亚城的小路。

商会领队拿出不少魔法药剂给大家治疗伤势,这些神奇的药剂非常对得起它们的售价,上百金的再生药剂滴到伤口,就真的能用肉眼看到伤口慢慢愈合再生!

经过生死一战,大家也变得更加熟络,车厢里坐了七八人,互相帮忙上药包扎,讨论如何统一口径应付佣兵工会的审查。

德罗西私下雇佣佣兵,并不在佣兵工会记录范畴,虽然班德斯佣兵工会能查到德罗西加入商队,但原则上他只是乘客,至于乘客是否到终点才离队,谁也管不着;而道奇既然设伏劫杀自己的弟弟,想必也不会通过佣兵工会登记,所以一行人只要装作不知情,全部赖到山贼头上就罢了!

马车已经换成了男爵的贵族马车,比起那辆被砸碎的车厢,男爵的马车优点不仅仅是一星半点。金属框架坚固亮丽,木板夹层具有隔音效果,外面的吵闹纷杂在车内几不可闻,车轴有缓震装置,颠簸的道路也不再让人感到不适,车厢内部宽大舒适,座椅柔软服帖,经过一场大战的众人上完伤药,此刻放松下来,纷纷睡去。

维特很不愿意闭眼,但丹尼早已进入冥想状态,对周边一切不理不睬,维特无聊之余实在支撑不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噩梦如期而至。

满地的鲜血,绚烂的魔法,恐怖的喊叫,又是一个令人反胃的场景。

梦中的维特变成了一支利箭,箭头所指即是维特的视界。极速穿梭于喧闹的战场,如死神一般收割生命,时而射入士兵的胸膛,扎穿跳动的心脏,时而封锁将领的咽喉,溅出猩红的血花。

梦境真实得可怕,维特甚至看到自己钻透敌人铠甲时,金属甲胄因为受到冲击而变得凹陷扭曲,妄图依靠延展性抵抗攻击,却依旧阻止不了自己势如破竹穿透一切,搜罗性命。恐惧疯狂的面孔,鲜血淋漓的断肢,破败断裂的武器,在眼中不断闪现,哭喊声、嚎叫声、狂笑声充斥在耳边。

“够了!够了——!”维特忽然惊醒,引来马车里其他人一阵咒骂。

车窗外已是一片星空,维特这才发现已至半夜,周围人还在熟睡。抹了一把额头脸颊,维特发现自身汗水如瀑,如掉入了水中,衣衫尽湿。稍微喘匀了气息,才小心翼翼从周边熟睡的众人中挤出马车。

月色正好,离开了沙漠的夜晚并不寒冷,维特依在车轮上,仰望星空,默默掏出口粮啃了几口,虽然白天消耗了过多精神,此时依旧困乏,但是维特却不敢再闭眼,噩梦越来越严重了。

维特晃晃脑袋,将可怕的梦境甩出脑海,开始后悔为什么当时不请教爷爷。这种独特的射击技巧最初并没有引起维特重视,就像不会用弓之人,举弓射一百次,总有几率命中目标,旁人往往会笑骂一句“狗屎运”,维特也没有往心里去,甚至都没告诉爷爷。现在离开沙漠,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爷爷却不在身边,让维特有些沮丧。

为了取水方便,扎营点定在了一条小河边,大汗淋漓的维特索性脱了衣服走到河边准备洗澡,却不防已有人抢先一步。

“对不起!”维特转身就走,女人玲珑的曲线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见,但这样正大光明的撞见,自然需要避讳。

“没事,你洗你的。”女人倒是挺随和,把身体沉入水面之下,,不过后半句把维特的心脏拉入了冰凉的地窖:“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见,对吧?”

维特僵在原地,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了。尴尬,自己以为偷窥这种事情会被神不知鬼不觉隐藏一辈子,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天,就被女主角揭开了。

“这,不好吧……我还是等你洗完吧!”维特知道争辩没有意义,也不正面回应,只回应了前半句。

“小伙子害什么羞啊?”女人提高了语调,带着淡淡的挑衅:“我见过的男人多的去了!看你满身大汗,不难受吗?还是好好洗洗吧。”

不得不承认,维特内心还是对异性身体充满了好奇,鬼使神差地转过头,慢慢走向河边,途中尽量保持目不斜视,但脚踏进河里时,还是不由自主往身边的女人看了一眼,正对上女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瞬间有种被人抓奸的感觉,连忙捧起清冽的河水往脸上泼,缓解即将发红发烫的面色。

“哈哈。”女人似乎很满意这种反应,笑得很开心,调笑道:“小神箭手看来还是个雏儿!”

“要你管!女人真是麻烦!”维特又羞又怒,十六岁的少年正是谁也不服的年纪,此时被低看了,感到面上无光。

“哼!”女人扭头轻笑一声,语调低沉而妩媚:“我叫哈娜,你呢?”

“维特。”少年掬一汪水扑在脸上,清冷的湖水慢慢将内心也冷却下来。

“这不是你第一次杀人?”自称哈娜的女人轻声问道,眼神看着平静的水面毫无波澜。

“不是。”维特回答得很干脆。尽管在罗兰王国杀人必定是重罪,但这女人白天和自己一样杀了人,自然不会告密。

“是吗……”哈娜多看了少年两眼,面色惊异,没想到这个白白净净的少年居然这么坦然。

“你也不是第一次杀人?”维特把身体没入河面,反问道。

“呵呵。”哈娜没有正面回答,转头看着河面说道:“过去的事不太记得清了。”

维特耸耸肩没有再问,低头认真擦洗身体,一路而来风尘仆仆,今天又经过恶战,身上确实脏得看不下去。

冷不防不远处哈娜忽然起身,拖着受伤的小腿缓缓走上了岸边。维特听见响声,微微扭头一瞟,眼神就僵住再也无法动弹。

女人正在擦拭身体,黑夜里也白皙可见的细腻皮肤上,圆润的水珠倒影着远处的营火与天空的星辰,剔透而闪烁,凹凸有致的美好身材正拗成一个诱人喷血的姿势,以便身体的主人擦干脚背的水痕。

维特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见过这个?顿时口干舌燥,目光呆滞。

女人似乎感受到背后炽热的眼神,扭头娇羞地瞪了维特一眼,更让维特心脏漏跳一拍,赶紧把头埋进河水里。

这一埋头,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

维特在水下睁开眼,发现周围的河水瞬间沸腾了一般,满眼的气泡由河床底部碎石之间喷薄而出,成串翻滚向河面升腾。

一抬头,岸边的女人也呆住了,脚下乱石颠簸滚动,受伤的小腿不能使力,重心失衡爬倒在了一边。

眼看着连绵无际的河水表面剧烈颤抖,绽起无数水花,脚下的河滩晃动不止,维特也顾不得太多,立刻光着身子窜上了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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