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矿长虽然固执,可正如张逢春所说,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活矿长,工作中打交道最多的人是那些工亡家属和工伤人员,他最能理解矿工内心的感受,两个人推心置腹,唠到大半夜,他终于明白了陈双宝的苦心,也给今后的工作提出不少建议。
从秦矿长家出来,喝过酒的陈双宝被夜风一吹,添了几分兴奋,秦矿长的家在木材厂的东面,走出来就能闻到木头的味道,空气还湿湿的,好像刚才下过一阵小雨,这样的夜晚,他舍不得回去睡觉。于是信步向坡下走去,下面就是煤泥坑了。
就因为卖了煤泥坑的煤泥,还受到过审査,如今煤泥坑这一块儿都归公司管理了。以前黑糊糊的,现在夜里都挑起了灯,几个工人在连夜抬煤泥。抬煤泥还是个技术活儿,煤泥坑的深处就像沼泽地,一不小心陷进去,上来就费劲了,对这个,陈双宝有切身体会。远远地看见,工人们搭着跳板,长长的跳板一直延伸到煤泥坑的中间,抬着煤泥的工人好像是跳舞一样,两个人的脚步要协调,压得跳板一上一下地呼扇着。
煤泥从坑里抬出来堆放在边上,估计明天有客户来拉。以前是谁买,谁自己雇人抬,常常因为抬出来的煤泥一不留神被别人家拉走争来争去,有一次,还动起了家伙,有几个人受伤住进了医院。现在归公司统一管理,陈双宝明白,为什么工人大半夜加班,煤泥坑中间的煤泥和边上的煤泥质量是不一样的,当然所卖的价钱就不一样了。
如此地精打细算,日子一定能过好:陈双宝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笑了。
站在坝上,放眼望去,对面的住宅已经熄灯了,黑黢黢的一片。就在这个时候,靠西边的一盏灯忽然亮了,那是朱子彤的家,她一定是在照顾小孩吧?
去外地参观学习,是陈双宝除去回家看望父母,第一次离开二道沟,在外面的日子里,让他牵挂的除了矿上的工作还有就是师傅张逢春的伤情,再有,他隐约地想起,似乎还有朱子彤和张大龙。
不论陈双宝承认不承认,董天峰说到了点子上,那一天,当张大龙把朱子彤接走的时候,他的表情暴露了他的内心。此后的日子里,他会不断地想起那个场面,每一次就像电影里的画面一样,越想忘记,就会越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想删除都删除不了。
其实陈双宝那天是多想了,当张大龙把朱子彤接回家,在外人看来张扬得不得了,其实俩人心里都别别棱棱的。朱子彤就和张大龙说了,自己当时也就是不想和婆婆在医院起冲突,至于张大龙的后话,她说:“我能做到的也就是谢谢你的心意。”
张大龙明白,朱子彤不是一个容易改变主意的人,他心里怎么想的也不方便说出来,只是笑笑。
算不上是闹剧,也算不上误会,管他别人怎么想?过去就是过去了,朱子彤才没时间把它放在心上,张大龙也没放在心上,陈双宝却当真了。
当真的还有爱国妈,这气儿是没少生,可孙子牵着她的心,心里再生气,天天还是得往老朱家跑。一天看不见孙子,这心没着没落的,眼看着小家伙是越来越招人喜欢了,她也越来越离不开孙子,恨不得搬到孙子身边住。
“你就待在那儿伺候几天吧。”刘福田知道,朱子彤要强,月子里也不肯让早餐点儿停业,说来也是,做食品就这特点,有什么事儿人都得吃饭,如果打开局面,一旦停下来一段时间,再做就得从头再来。好在有爱萍盯着,田婶帮忙,可人手还是不够,子彤不可能不操心。
“我懒得看她,我伺候她?我去就是看在我孙子的面子上。”
“那你就看在你孙子的面子上,照顾照顾你孙子他妈吧。”
“我孙子是孙子,她还指不定是谁家人呢?你看她那勾人的样儿,都生孩子了还有人巴望着呢,我不管,不是有人说要照顾她吗?用得着咱们?”爱国妈是一说起来就没完。
“别说人家没找,还给咱养着孩子,就是子彤找个人嫁了,咱也别说什么,子彤还年轻。”刘福田从打一听说张大龙接子彤的事儿,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找人嫁了?她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还以为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呢?也就是张大龙那不着调的东西,他也不问问他妈,老李老太太能同意吗?”
“老李太太可比你开通多了。”
“看啥事儿,自己儿子的事就不一样了。张大龙那满嘴跑火车的人主儿吗,我看就是说说,子彤还当真呢,乐的跟花儿似的,我天天都去,怎么一次都没碰上他呢。”
“一次没去?”
“反正我是没看见,也没听他朱婶儿说过。”
说实在的,儿媳妇被人追求,刘福田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他很开明,从这个角度上讲,也希望子彤能开始新的生活。可张大龙那人,他不太认可,子彤要嫁也最好不要嫁给他,但是人家孩子要认可了,他也不想让刘家成为阻碍。
现在看张大龙还真是不太可靠。
看看孙子快满月了,刘福田张罗着要给孙子办满月酒,爱国妈喜出望外,岂不知刘福田一是想给老伴儿找一个台阶,让她和子彤的关系缓和一下,另外也是想想在二道沟人面前表表立场,给子彤一个交代,挽回当初给子彤带来的负面影响。
满月酒办得热热闹闹的,朱子彤还有些虚弱,可还是让老刘家风风光光地办完了酒席。
掘进队的人来得挺全,陈双宝也来了,看着刘爱国的儿子,心情怎么也不能平静,这是一场特殊的满月酒,江子喝多了,小顺也喝多了,还是洪志海连拉带拽地把他们弄走的。
李玉兰匆匆地来了,随了份子就要走,说帮着小雨收拾东西。
“干啥去?”爱国妈忙问。
“到上海进修,原来就有机会,这不是赶上她爸碰了嘛,耽误了,这会儿她爸也好多了,能活动活动,她就又想去了,孩子爱学,咱不能拦着。”李玉兰的口吻就让爱国妈嫉妒。
张小去上海?要不是听说,陈双宝还真不知道。这么大的事儿,她怎么一句口风都不漏?想想也是,这些天,又是外出学习,又是研究方案的,好像都没怎么见过张小雨。
陈双宝跟着李玉兰出来的:“阿姨,小雨什么时候走?”
“说下午的火车,要坐一天呢。”
“这么快,是不是带很多东西?我送她到车站吧。”陈双宝一看现在就要到下午了,该去送送张小雨。
“大龙说找车了,你和他商量吧。”李玉兰是想让陈双宝送,可大龙这个事儿精,也没眼力见儿。
说这话就到了楼下,楼下停着一辆白色捷达,陈双宝认识,这就是接朱子彤的那辆车。
“如果有什么事儿,到上海可以找董天峰,他是很热情的一个人,别怕麻烦他。”陈双宝好不容易在屋子里找了张纸,把董天峰的电话号码和地址写了下来,递到张小雨手里。
“你去哪个医院?我告诉他。”看着陈双宝这顿忙乎,张小雨一点儿感激的表情都没有,把躲到外面的张大龙和李玉兰急的,这丫头,这时候还端上了!弄得两个人的分别一点儿热乎劲儿都没有:
张小雨前脚刚走,陈双宝就给董天峰打了电话,董天峰说,没问题,交给我吧。
张小雨一出上海站就见到了前来接站的董天峰。张小雨没想到,陈双宝更是想不到了,他已经把自己埋到工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