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是一片乱岩坑,而不是如其名般一座辉煌的阁楼。这片乱岩才是残剑们的归宿,相比把残剑盛放在金缕宝盒之中,放置于楠木架上,再配以一段剑折旧事加以英雄的赞誉,这两种纪念,几无差别。
因为剑已死,只是往往是人更在意剑的归处。
风呜呜在吹,像是为这些断剑残灵哀嚎哭啸,坑边有一块一人高的石碑,已伫立几百年,有风干破损的痕迹。
碑上刻有“剑阁”二字,笔走龙蛇,字中仍留一丝剑气,字意颇有叹惋,这石碑和其上的字乃是当初剑宗老祖应无用构建剑阁时留。
传说他某一日佩剑断折,心潮激荡,欲用手指指力在这处石碑上写下剑冢二字,后无意中写为剑阁二字,转念一想埋剑于斯与束之高阁实无半点不同,便留下此碑,演化至今。
万剑之冢,剑意浓郁,不乏剑修在此精进剑术,求索悟道。虽值寒夜,剑阁中仍有几十位剑宗门人在打坐修行或演练剑招。
任决然扫视一眼,便见大多子弟剑术堪堪登堂入室,灵力气息也颇为稚嫩,只是灵感之中却有一道气息深浅难测。任决然抬头看去,见是剑阁正前方的一位灰发老者。
那老者个子矮瘦,束发戴冠,面色古铜,神色间仿佛有几分焦虑,双眼微闭,站立风中。
似是有所感应,老者睁开双眼,朝任决然这边看了两眼。任决然身旁常俊也发现了老者的存在,颇为惊诧,向任决然告罪一声,往老者那边去了。
任决然且不去管他,迈入乱岩坑中。
他打开包裹,先是捧出木剑碎片来,轻声言道:“三十年前,初入剑道,习剑至今日,无妻无子,练剑成痴。此木剑乃平生第一把用剑,练习不过月余而断折,今日祭之!”便插剑于岩隙之中,神情颇为凄苦。
他接着拿起只余半截的短剑剑身说道:“二十年前,好友以此短剑相赠,随身携带从不离身,后险遭奸人暗算,幸凭此短剑挡去一击,方才幸免,今祭之!”力运右臂,直把短剑插入片岩之中直至没柄,面色更添悲意。
他缓了一缓,把那紫金铁剑奉于双手之中,言道:“十多年前乾坤剑术大成,紫金宝剑孕灵,而修为亦入灵君境界,自觉天地大可去得,此三年后挑战诸道同代灵修,剑术几无敌手,乃有大剑之名。直至于迷神窟被妖邪围困,险些遇难,紫金宝剑亦被妖邪血咒所毁,此剑伴我征战十余年,如失挚友,惜哉痛哉。”双手握住剑柄灵力激发往下一刺,洞穿石岩,剑尖入地。
任决然祭拜三剑,遥想往事,百感交集。练剑三十余载,任决然的剑修之心正是在剑活之时好好用剑,等剑死之日真心吊唁,然后拿起下一把剑。
而此时常俊走到了老者面前,躬身道:“见过无法灵尊”。老者点点头,枯瘦手指伸出衣袖往任决然那边一指,道:“此是何人?”
这位老者乃是无法灵尊,为剑宗此代龙隐峰首座,与龙起峰掌教无相、龙眠峰首座无尘齐名。三人皆为灵尊修为,平日各执掌一峰。
近日无相掌教虽有事外出,但龙起峰诸事都由掌教大弟子方延宗代理,并无差错。龙隐峰首座无法灵尊前来龙起峰剑阁,令常俊颇感困惑。
常俊把缘由一一道来,老者听后微感诧异,心想之前似有听说任决然之名,只是一时不曾记起,能过剑宗小道六关,必有高深剑术造诣,应当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何况他观任决然灵气冲顶,怕是灵术亦为不凡。
只是此刻老者却无暇他顾,心念之中感应到剑阁之下煞气又添一分,眉头微蹙。
却说回任决然祭剑完毕后,却无离去之意。他平复心境,再往剑阁中央迈近两步,神情中隐现一抹狂热,他向前轻轻出掌,灵力延伸。
他此行,是为葬剑,更为取剑而来!
在任决然灵力感知中,十几丈外的剑阁中央下果然雪藏着三把剑。三把上古名剑![1]任决然热血激扬,神秘人所说剑宗龙起峰剑阁下藏有古剑竟然是真的,他轻吐口气,灵力轻触三剑。
左边一把剑意锋锐,杀气纵横,对他的灵念颇为抵触;中间一把剑意霸烈,王者之姿,却对他的灵念轻蔑无视;而右边那把剑意狂傲,激昂不止,与他灵念相触竟圆融无比,流露欢欣之意,似是如鱼得水。
三把剑下似有一股浓重的煞气,令人深感压抑,只是任决然无暇多想。
三把神兵中竟有一把剑与他契合,这是千年难修的机缘。任决然再不犹豫,充沛灵念全力外放施加于最后一把剑上,屈掌成爪,大喊一声:启,剑来!
只见剑阁中原来巍然不动的断裂铁剑,亦或被狂风吹拂的软剑,就连剑宗门人的随身宝剑,此刻都仿佛受到牵引一般。千万把剑全部折向剑阁中央,似是朝拜君主!
风云忽动,剑阁中央处乱岩化为齑粉,一道金色光柱直冲云霄。
天地失色,只听一声龙吟乍起,似有一条金龙临世,携着无边剑意,直直往任决然手中而来!
金龙甫一入手,光华内敛,露出剑身。任决然感到所握的龙头剑柄一片温润浑然,俯视剑身,则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渺而深邃仿佛有巨龙盘卧,当真不负剑身上刻有的“龙渊”之名。
此剑正是上古十剑之一的龙渊!
藏于地底数百年的古剑龙渊今日出世终于露出了他的万丈锋芒,正是所谓:剑中雄者,龙渊鸣时万兵雌伏!
在场诸人本就有人注意到任决然举止失措,此刻见此异象,更是知道出了大事。
无法灵尊在任决然出掌唤剑致使万兵朝拜时便反应过来,当下第一个掐起剑诀,金刚怒目,大喝道:“护宗,一齐出手,莫要走脱了此人”。
刹那间,众人出手,近百道灵诀、剑气、宝术向任决然铺面打来,瞬间,在任决然眼瞳之中,杀意像是填满了整个天地。
注解[1]:上古有名剑十把降世,合称上古十剑,其名分别为轩辕、湛卢、赤霄、太阿、龙渊、干将、莫邪、鱼肠、纯钧、承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