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四季的变换,只有无尽的严寒。
远方的地平线上,垂暮的夕阳仿佛永远都是傍晚。
长夜漫漫,白昼短促。
四人离开雪谷已有半月,按照红牙父亲所指的路前进,此时应该沿着海岸线一路西行,可如今的他们却行走于白松遍布的深山老林之中。阵阵山风扑打向脸庞,寒气之冷,将鼻息也冻结在了脸上。这非比寻常的严寒不由使得索菲亚心生疑奇:他们究竟是在通往何方?
“雷伊,你究竟认不认得路?我怎么感觉空气越来越冷?一点也没有海风的味道!”索菲亚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说道。
“这里刮的尽是北风,冷自然是正常的。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到了。”雷伊吐着浓浓的白色雾气说道。这一刻,他的话甚至都无法令他自己信服,可不知为何,就像是心中的一股执念,又或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他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很快就到了’?到哪里去啊?我从这风里都要闻出北海的鱼腥味了!你究竟认不认识路啊!”
“呃……应该…认识吧…”
“应该认识?!我的天哪!我们竟然跟着你就这么走了半个月!”索菲亚闻此不由抚额长叹。启与阿蒙也随之停下了脚步。
“我虽然不认识路,但你们就放心好了,错不了,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他拍拍胸脯,自信地说道,随后便转过身来,欲要再次上路。而就在这时,他的视线中猛然跃进了一只毛松鼠,不知是本性使然,还是他想安抚一下大家焦躁的心情,他即刻说道:“看我给你们做点野味。”说罢,他便向着松鼠扑了上去。可机敏的松鼠又岂会站着等死,只一溜烟,便消失在了白色的松林中。雷伊并不死心,反而兴头更盛,也跟着追了上去。
“雷伊!”索菲亚正想拦着他,却无奈他的脚步快过她的嘴巴,也一眨眼跟着消失在了松林中。
随着这个林中精灵的跑动,雷伊并不落下风。他上蹿下蹦,左转右拐,不知跃过了多少山涧,也不知翻过了几面断崖,可终究还是没能追上。
“哼,这里虽然是你的地盘,但我也不是吃素的!”他驻足了片刻,短促的喘了口气,便又追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三人踏足徘徊,久久不见雷伊归来,想要动身入林去寻他,却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怎么办?要去找他么?还是说留在这里等他回来?”
“不,我有一个更好的注意。”启侧着身子,凝神地望着山后升起的那一缕烟气说道。
三人寻着烽烟的源头前进,穿过一片桦树林,透过遮掩交错的枝梢,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富有生气的村落。眼下寒气更盛,浓浓的凉意侵袭着三人的身体,如冰刃风刀刺向他们裸露的肌肤。为避严寒,三人决定进去碰碰运气,看能否觅得一间挡风的屋舍。不料,他们只刚一踏入村落的领域,便路遇一名砍柴归来的老汉,还没来得及开腔示礼,就被对方拦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
三人闻声,不由停下了脚步,带着敬意,索菲亚即刻回道:“我们是西行的旅人,今日途经此地,还请求间避寒的屋舍歇歇脚。”
“没有!这里不欢迎你们!快点离开!”老汉严辞怒相道,毫不在意三人的请求,背着柴火便只身走进了村庄。
三人以为他们好言相求,纵不能讨得座上宾,一间客房还非难事,再不济也能有一间狭促的柴房,可事实却是对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们,就连再求的机会都没给他们。三人面面相觑,进退难择。退吧,便要回到原地,在风寒中苦等那不知归期的雷伊。进吧,他们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在已被拒的情况下贸然入内只怕会生起不必要的麻烦。
“启,你的好主意呢?”索菲亚歪着脑袋调侃道。她并非嘲笑启的决定,只是不解此地的村民为何会如此不近人情。
就在三人犹豫着将要动身离开之时,村庄边沿的一间小屋却“吱”的一声推开了门。木门并未大开,半掩的缝隙中探出了半个身子,她看了三人一眼,露出一抹和蔼的笑容,随后招了招手,便缩进了屋内。木门未关,三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着这份好意,他们赶忙走了进去。
进入木屋,只见一名身着青灰色布衣的女子端坐中间,她的年纪不大,但眼角的细纹与黑灰相间的长发仍表明她已过了那份最美好的年华。屋内布置简单,醒眼的家件除去一张方桌,就只有那个取暖的矮炉了。看着那殷殷燃烧的炽焰,以及近乎徒留四壁的房间,三人更觉她已老去。
“抱歉,最近这段时期大家都比较敏感,所以比较抵触外人,平日里大家还是很殷勤好客的。”她拨弄着炉内的炭火,温柔的笑道。
“最近发生什么事了么?”启问道。
“并没有发生什么,只是天祭之日要来了,这一天关乎村子往后数十年的收成运势,大家都格外重视,未免生意外,所以这里最近才会如此不欢迎外人的。”
“喔,天祭之日……”启喃喃道。这类传统的习俗在他的家乡也有盛行,无非是些村落为祈求来年的丰收而做的一些讨好上天的举动罢了,他也并非不可理解。只是重视到如此程度,连过往的旅人都要戒备,也实属罕见。
“对了,还没请问,呃……”索菲亚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正要询问,却又不知该怎样称呼眼前之人。
“叫我梅姨就可以了。”
“梅姨,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冬寒山,再往北去就是长雾冰原了。”
“长雾…冰原…?那这么说这里就是艾达伊姆的极北之地了?!”
“是的。”
在得到梅姨肯定的答复之后,索菲亚不由握紧了拳头在心中中狠狠道:雷伊这个家伙,竟然将我们一路带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等他回来后非要教训他一顿不可!
“天色已晚,你们路上也应该累了吧,待我去为你们做点吃的。”说罢,梅姨便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这怎么好意思。”索菲亚礼貌地推辞道。
“不用不好意思,我还要感谢你们呢。平日里都是我一个人生活,今天能有你们陪着我,这焰火也更觉温暖了呢。”她回眸露出一抹和蔼的微笑道。
“那我也去帮您吧。”索菲亚说着也跟她一同出了门去,留下了围坐在炉旁的启与阿蒙。
待二人走后,沉默良久的阿蒙终于还是将心中的不安说了出来。
“启,雷伊不会出事吧?”
“你就放心好了,他自小就生活在山林中,去寻找他的我们出了事,他都不会出事。”
“那他不会找不到我们吧?万一他回到原地,发现我们都不在了,该如何是好?”
“你真是太小看他了。这里白日有炊烟,夜晚有火光,在山里轻易便可窥见,如果他发现我们不在原地,绝对会找来这里的。你呀,就省省心,抓紧时间休息吧,明天一定又会是累人的一天。”
屋外的寒风渐息,伴着月色降临又归于宁静,走了一天的启也已是疲惫有加,在暖黄的焰火照耀下,怀抱夕舞,就地而憩。
黑夜如自然的保护色,失去了光亮的雷伊再也无法寻迹而追,只得败下阵来。他咬着牙,长叹一声,学着父亲的腔调,拍着后背念叨老了,老了,不由窃笑了起来。待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踏入山林深处。他望了望月光,在原地徘徊了片刻,想要找到一条归路,这本难不倒他,可当他来到山腰之时,却感到身前有一丝异样。
他伸手触向前方,发现面前有一道无形的结界,又或者说是一道屏障。这凝结着规整而又缜密的魔力的结界自然不是天成之作,可在这人迹罕至的雪山之中难道还有着什么隐藏的秘密吗?想至此,他沿着结界流动的方向走动了起来,行了不足百步,便发现了一处魔力的结点。随后,他将手压在上面,运用自己的魔力轻易便改变了结界魔力的流动方向,在身前开出了一个缺口。
这种结界无非只能阻拦一些凶禽猛兽,抑或是不谙魔法之人,对于通晓魔法的人而言只是一道形同虚设的空门。他感到奇怪,这之中究竟隐藏的是什么呢?若是不可对外人道也的秘密,这结界难免不显得有些脆弱。他反复思忖,不得其解,踱着步子,向漆黑的山顶走去。
随着天空越来越近,他突然感到空气变得温润了起来,同时,他还听到了一阵水声。这水声从山顶传来,清脆而又细弱,表明与他仍有一段距离。他心想,或许答案就在前方,不由加快了步子赶路。
身旁的雾气愈发缭绕,雷伊压着步伐,尽量使自己不发出半分声响。终于,他看到前方的树丛之上飘荡着浓厚的雾气,清脆的水声也已清晰入耳,遂躬着身子慢慢靠近,然而他刚一拨开树丛,眼前所见便让他瞪大了双眼。只见那泉水中有一名女子正在戏水游乐,她立于池间,长长的黑发盖于身后,举手抚天,无暇的肌肤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出光洁之色,抬首怅惘,朦胧的身躯在雾气的遮掩下更显袅娜柔弱。此时虽已黑夜,但雷伊却仿佛看到了太阳那炙热的光辉,而他的身体也已不觉寒冷,就好像这所有的一切映射的画面不是凋颓冬像,而是骀荡春景。正失神间,他手中的枝木不小心发出沙沙声响,惊动了女子,而她也随即潜入了水中,惊吓道:“什么人!?”
雷伊眼看被发现,凌乱的思绪还没有恢复,一时紧张,竟完全没有想到躲藏,直接站了出来。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迷了路,听到这里有声音,便寻了过来。我真的不是有意来偷看的!”他慌乱地解释道,说过之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见雷伊没有恶意,也无意再做多斥责。
“好了,我信你了。你转过身去,我要穿衣服。”她只露着头,羞怯地说道。
雷伊看到她绯红的脸颊,更觉那是两颗赤红的太阳,出神之际,看到脚下的衣裳,才赶忙转过了身去。
在他转过身之后,又是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他知道,她出来了。他静静地等她穿衣,不敢移动分毫,可眼看此时天寒地冻,且又为了打破这沉默的尴尬,他正想关心一句,不要着凉了,但刚一开口,却听到山坡下面传来了一声呼唤。
“艾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