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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暗香

明明已是初冬时节,这里的土地却还是如此焦灼。头顶的天空仍是艳阳高照,幸有偶尔的清风吹拂,才得以缓解这番酷暑。雷伊三人离开迷雾之森已有多日,数日行走在这空旷的荒野上唯有枯燥的黄沙形影不离地与他们作伴。一路走来,散落半埋在地下的折戟断剑随处可寻,不时甚至还会有碎裂的白骨曝露荒野,简直就像古战场的遗物一般。三人这才意识到他们已进入了多玛公国的领域。

越往前走,渐渐远离了那战场遗迹,土地也愈发平整了起来,出现了道路与小径,路边还有着荒田。只是不见农人,想必是久无照料的缘故,曾经富饶的农田如今却已荒草丛生。接着再往前,又出现了一座矗立的高山。这高山形体怪异,有两座山头,远远望去只有凸立在山表的干枯树干,如同挺立的毛发一般,毫无生气可言。

三人上了山,走在山间的小径上,路旁果然如他们之前所看到的一样,依次林立着光秃的树木。堆积着一层厚厚尘土的路面平坦整齐,每走一步似乎都会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这条路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通过了。”雷伊看着身后三人留下的清晰脚印,再看着前方松软的地面,不由感慨道。

低矮的山头只不过百米而已,路上也无险途,三人只消片刻即可通过。然而走了一半,雷伊却莫名停了下来。

“怎么了,雷伊?”启与索菲亚也跟着停下了脚步问道。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雷伊循着这味道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那座高耸的山头。“是一股很独特的香味,我从来没有闻到过,清淡而又浓郁,反反复复,交融在了一起,真是奇妙啊!”

二人的嗅觉远不如雷伊那般灵敏,但经他这么一说,隐约中仿佛也嗅到了阵阵清香。

“好像确实有一股香气,是花的味道吧?”索菲亚猜测道。

“花香么……”雷伊此时更觉得这香味中充满了神秘,毕竟看着眼前的一片萧条之景,实在让他难以相信这座山上会长有如此芳香怡人的鲜花。“不如就去一探究竟吧,兴许会遇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呢。”他突然来了兴致,像个孩子一样眼中发出了好奇的光芒。

“哈啊?我怎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上次在那个路牌前你也是这样。”启听到雷伊这句话,不由担心道。“路途都让你耽搁了,小心最后赶不及。”

“不会不会。上次不也正是因为我的决定咱们才会经历一场惊险有趣的冒险么。况且所有的相遇都是一种缘分,既然我们已经被它吸引住了,那遇到它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既是命中注定,我们也就没有回避的理由了,不是么?“?

启虽然知道他所说得尽是些歪理,可也无从反驳,只得由他去了。

“我可不觉得那是场‘有趣的冒险’。”他最后苦笑道。

三人穿过了枯萎的树林,踏上了通往另一个山头的路。那座山头高耸笔直,形如松冠,上面有一条围绕着山体徐徐向上的缓坡,路面宽一丈有半,一旁便是陡峭的山壁,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坠下。

越往上走,这气味也便愈发浓郁,清香淡雅直扑向三人的口鼻,如勾魂之锁牵引着三人前进。

“应该就在前面了。”雷伊抬头望着坡上说道。接着这缓坡在山腰处突然到了尽头,三人面前出现了一片略显空旷的平地。只见这平地上果然盛开着无数朵洁白无瑕的鲜花,随风摇曳,翩翩起舞。

“竟然…真的有花。”雷伊看到眼前这般美丽的景象也不由惊叹道。这白色的鲜花长有六片花瓣,花心支立着橘色的花蕊,美丽而不艳俗,洁白的花叶宛如天女含笑的脸庞,未染上半点尘埃,仿佛与这尘世隔离,旖旎绝凡。

“这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花儿,究竟是谁种在这里的?难道是从天界遗落的种子播撒在了此地?”雷伊被这些花儿的皎洁无瑕所吸引,目瞪口呆地张着嘴,缓缓走向了那片花丛。他蹲了下去,手不由自觉地伸了出来,想抚摸这洁白的花瓣。可还未等他触及,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声温和的叱责。

“你们是什么人!?”

雷伊听到这一声叱责,本能地缩回了手。启与索菲亚也听到了声音,一同转过了身来。这时三人才注意到在花丛的一旁竟还有一间茅舍,而那茅舍的门外还站着一位年迈的老婆婆。那老婆婆留有一头花白的长发,步履却很矫健,布满皱纹的脸上仍可看出曾经美丽的余韵。

“对不起…老婆婆,我们不知道这些是您养的花,只是因为老远就闻到了这花的清香,被她吸引了过来,只为到此一睹芳容,并无他意。”雷伊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毕恭毕敬地向她道歉着。

那老婆婆迈开了步子向他们三人走来,细细打量了他们一番,看他们面相真挚,并非心怀歹意之人,也便一改了先前的严肃,露出了一抹和蔼的微笑。

“什么老婆婆!?叫我温莎小姐!”她故作愠怒地说道,如同一个童心未泯的少女一样。“已经很多年没有行人来过这里了,你们可真是稀客啊。怎么样,这花儿很美吧?我也这么觉得。”她躬下了身子,嗅着花香,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似的,目光惆怅地说道。

“当然!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花儿。温莎小姐,这种花叫什么名字?”

“布兰卡。”她依旧是躬着身子,头也未扭过来。

“那温莎小姐,我这…有个不情之请…突然说出来可能有点唐突,您可以…送我们一朵带在路上么?”雷伊请求道,他只是想把这份纯洁留在自己的身边。

“当然可以。”出乎雷伊的预料,温莎小姐竟如此爽快地便答应了。他原本并不抱有希望,因为温莎小姐似乎特别在意这些花儿,但她的回答却让雷伊一阵欣喜。

“真的么!太好了!”他兴奋地几乎快要跳了起来。启与索菲亚见此不由在心中暗笑,想不到雷伊这样大大咧咧的人竟也有如此细腻的一面。

“但你们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雷伊听到温莎小姐另有所求,并不感到十分意外,竖着耳朵迫切地想要知道接下来的话。

“看到那边那棵树了么?”温莎小姐指着花丛东边十余尺外的一棵树说道。那棵树高有九尺,看起来并不粗壮,上面还长有稀疏的紫色针叶,甚是怪异。“这是敛雨树,可以将雨水聚集,吸收,储存在自己的根底。在它的一旁还有一口浅井,连接着它的根底,用以将多余的雨水保存在里面。托这敛雨树的福,这里的泥土才可以长久保持着合适的湿度,省去了许多浇灌的事宜。可如今这里已有近一年不曾下雨,土地愈发干燥,就连井水也快干涸枯竭了。”

“所以您想拜托我们找些水来,将这口井灌满么?”雷伊在这方面总是先人一步,直接说道。

“不错!在山脚西边的不远处就有一条河流,距此不过数里地而已。原本我并不想劳烦三位,但如今我这双老腿想要完成这件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所以只得……”

“温莎小姐不用多说了,如此美丽的鲜花我们又怎能忍心让她因缺少了浇灌而枯萎呢?况且我们本就先有求于您,这点小事更是不足挂齿。”雷伊特意讲得理所应当,以使得温莎小姐能够更加坦然地接受他们的帮助。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各位了。屋内有两个木桶,待我为三位取来。”温莎小姐说罢,便进了屋内,拿出了两个木桶交给了雷伊。

“索菲!”雷伊接过这些,对着索菲亚喊道,她也是会心的一笑,知晓了雷伊的意图,即刻便在原地留下了一处幽影暗途的标记。温莎小姐见到三人竟有如此能力,不禁也是吃了一惊,深感遇到了奇世之人。

“那温莎小姐,我们去去就回。”雷伊说罢,便拎着两个木桶一溜烟跑下了山坡,干劲十足,活像个孩子。启与索菲亚二人紧随其后,对雷伊这份似乎永远也不会消退的活力颇感无奈。

三人下了山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那河流边,然而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这条河流此时竟也完全干涸了。

“看来是因为许久未下雨的缘故吧。”启猜测道。雷伊一言不发,审视着河道内干结的泥土上所携带的纹路,判断出了河水曾经流动的方向,便沿着河岸向着上游走去。

又复行了数十里之远,三人终于看到了前方不远处有一片不算大的水泊。这水泊四周乱石丛生,浅浅的水面只刚过膝,虽浑浊得不可清晰见底,但在这干裂的荒原中也仍显得弥足珍贵。

雷伊与启蹲在了水泊边,正要装满这木桶,却又被突然从石后出现的两人喝止住了。

“你们干什么呢!”那两名穿着粗布衣的青年厉声喊道。

“这不很明显么?我们在取水啊!”雷伊觉得眼前这两人甚是可笑,竟会问如此愚蠢的问题。

“废话!我们当然知道你们在取水。”

“那你们还问?”雷伊更是觉得好笑,后面那句“白痴”也差点就脱口而出。

“你这小子,真是听不懂人话。我们的意思是,你们在此汲水有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就这样擅自来取可是盗窃啊!”那人说得理直气壮,少不经事的雷伊差点就信了。

“主人?这是条自然河吧?哪来的什么主人?!”索菲亚见来者不善,气势汹汹地反驳道。

“以前没有,但现在有了!因为这里已经一年没下过雨了,水源稀缺,而这片水塘是我们先发现的,自然也就是属于我们的东西。所以,想要水,就得交钱!”

索菲亚见眼前二人如此的蛮横无理,实甚恼怒,厉声驳斥道:“真是趁火打劫的强盗!一副占山为王,据路索金的可鄙之态!看来我不动手给你们两个点教训,还真就把我们当软柿子捏了!”她说罢,便欲上前教训二人,但却被雷伊阻止了。

“罢了,索菲,他们虽然是无赖,但我们也不能硬夺,否则就真成了他们口中的强盗了。”雷伊说得看似在理,可索菲亚又总感觉哪里不对。

“我们要十桶水,多少钱?”他接着问道。

“一金币。”那两人听过雷伊的话后,更加肆无忌惮,大胆说道。

“一金币?!十桶水你们就敢要一金币?!你们怎么不去抢?!噢,对了,你们就是在抢。”索菲亚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捂着脑袋不住地摇头叹道。而此时的她也更加无法理喻雷伊的行为了,在她看来,他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呆子。

“一金币,看起来好像是挺贵的。启,给他们。”雷伊自小在山林中长大,对金钱的观念甚是模糊,便满不在乎地说道。

“哈啊?”沉默了半晌的启突然听到雷伊这句话,惊讶得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知道的,我一向都是身无分文的。而且槿颖不是在临别前给了你些盘缠么,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启讲不过雷伊,只得掏出了槿颖临别前交给他的那枚金币。看着手中这枚珍贵的金币,他不由又皱起了眉头。

“这可是我们全部的财产,你确定要给他们?”

“反正我们路上也用不到钱,就给他们吧。”雷伊说着,便拿过启手中的金币丢给了那两人。那二人急忙伸出手来接过,难掩其内心的喜悦,捧在手上反复地检查到。

“我们要十桶水,可以了吧?”雷伊看他们二人只顾得摆弄那金币,似乎忘记了水的事情,便问道。

“可以了,可以了,你们随意,能取多少都可以。”二人说罢,就赶忙离开了这水泊。

雷伊见这两人的行为愈发古怪,虽好奇,却也无暇揣测,眼下完成温莎小姐的嘱托才是首要之事。他立刻拿着木桶放进了水泊中,装了满满一桶,正要拎上来之际却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敌意向他袭来。他本能地松开了手,连退数步,木桶也随之掉入了水中。果不其然,就在雷伊躲闪的同时,一只从天而降的大鸟即刻便用尖锐的长喙刺向了他方才所在的位置,干裂的地面也被这短瞬之间的冲击震碎了开来,若不是雷伊躲闪及时,此刻他已横尸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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