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茈带着邱贵和方玉嫣一路走过沁芳园,那幽静的园子,只有沙沙吹着树叶的风声。匆匆而过的仆役都投来了目光,但那目光都带着闪躲。
这是方玉嫣原来住的院子。这个地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灵绣坊。因为这方玉嫣最大的兴趣,就是摆弄那些五颜六色的绣线。那里还有她看过的书,绣过的锦缎丝绸,那些栩栩如生的绣品证明了这个女子的兰心蕙质,跟眼前那凌乱的头发一对比,天差地别。
丫头打来了热水,方玉嫣那清秀的脸蛋抹开了嫣红的痕迹,倒是让人不愿细看。这些大大小小从脖颈上自身体蜿蜒而下的点点深红,证实了这一贯而来那痛苦的经历,泪眼汪汪的楚楚可怜,抽泣声让这安静的屋子里多了几许的忧愁。
“很痛,是吧?”这话似乎是多余的。画茈问出口就有些自责。那些新旧的伤痕足可以让这个本来弱质的女子,伤透了身心。
“想不到这唐楚攸衣冠楚楚,其实是个披着羊皮的狼。”画茈颤抖着双手为方玉嫣穿上衣裳,抹干净流连在脸上的泪水。穿戴完毕,画茈打开门,召唤着门口等待着的邱贵。邱贵黝黑的脸庞上,是那画茈难以想象的沉默。想起以前曾一起在陶然轩厨房里,那些日子与画茈并肩工作的邱贵,可是画茈眼里非常老实又真诚的汉子,怎么会,出了这等事情?
“我有一次看到唐楚攸在打三小姐,那是在工艺坊后面的小院子里。那时候周围没有人。我帮了三小姐一次,就想着,这样柔弱的女子怎么能忍受得了那样的毒打。自那以后,我……开始关注着三小姐的状况……”
邱贵平静的讲述,让画茈看到了隐藏在话语后那些憨厚的笑意。
“三小姐摊上了这样人,让人看着就心疼。有一天晚上,我看到三小姐一个人在黑夜里一路乱撞,因为夜深了,那打着灯笼都难走的路,三小姐就一个人,摸黑在路上走着。我问她,怎么了,她把手上的一包东西递给我,我摸到了,一团冰冷。”邱贵咬着嘴唇,像是说不出口。
那是一个孩子,一个已经断了呼吸的女婴。
屋子里没有声音,屋外的邱贵也停止了说话的声音。
“玉嫣从那时候,就没有了笑容。唐家的人,对她不闻不问。”
邱贵最后的话,像是投了一颗大石头,点破了这无边的静默。
“那方家庄呢?为什么不回来找方家的人?”画茈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掌。她看到院子里那些含苞的绣球花,承托着绒绒的花苞,紫的,黄的,白的,红的,浅淡的颜色,交相辉映。她想起宋敬书说过,绣球花的花语,之为,希望。
“三小姐跟三太太说了,三太太只是安慰她,让她隐忍着,说是只要让自己的丈夫高兴了,这日子,就好过了。死一个女婴,不足一道。只要为唐家生个可以延续香火的男婴,就什么都得回来了……”邱贵的话里,有不情愿的情绪。
画茈对着风吹来的方向,呼吸了一口流动着的空气。她突然感觉到,一股迂腐的气味。
“太傻了。都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