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叶嗤笑一声,风流的眼睛眯起来,“那么张大人,是不是在前一天晚上接到了举报,全鬼会在那片江域出现,打劫过路客船,你却为何停留在漓水之上?。”
“啊?下官从未接到此类举报消息,今晨只是要去漓水县观望月湖罢了。”
他是认准了要死不承认了。
元蓁见这情形,便晓得这姓张的打的什么算盘了。
他想推开一切只担个救驾来迟的名号,回头再等主子来保,顶多官降几级外放到更远的地方,过上几年回来交上几册漂亮的政绩,照样的逍遥。
可他也不看看在场的是什么人,怎可能是他两句话能够糊弄过去的。
要抵赖?想得美。
不说别的,就是勾结水匪这一条就能摘了他的乌纱帽。
元蓁一张笑脸,语气清辽,“大人,今日那水匪想要截下过路行船,直接撞击客船,并且冲上船来打劫,匪徒凶悍,不知船上的乘客有无伤者?”
江州府尹心一沉。竟不知这洛大小姐是个如此蠢的,她不知自己是谁的人吗?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到,“匪徒撞船的时候有三人掉入江里,匪众上船抢夺财物时有反抗的,都被杀了,另外有些被刀剑伤到的。伤者二十三人,死者……十七人。”
他说出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声音发颤。
元蓁一双眼睛越发冷沉,端丽的面容没有表情,“十七人。大人,你外出游湖的代步工具是一艘百人大船,身边跟随一艘标配军船上载官兵一百二十人。此次水匪不过几十余人,一艘撞击过的残船。不过五里之距,一柱香的时间,便可以拯救十七条人命!张大人的脚竟是金贵至此,须知两位殿下都在那艘船上与水匪头目战斗,为无辜百姓取得生机!”
百里叶听得眼皮子跳了几下,不禁侧目,不是你要上匪船的吗,他跟三哥只是顺便帮把手而已啊。说得如此高大上,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正直的元蓁吗?
不过这风格……嘿嘿,他喜欢,不愧是他未来三嫂。
元蓁把事件上升到了人品仁心以及为官者应尽之责的问题高度,她每说一句,江州府尹心便凉一分。的确,这十七条人命,足够叫他吃尽苦头,甚至丢掉这官位。但这是在他是一个人的情况下。他身后,是南楚权势滔天的人。
就算他真的落马,成了个无用之人,凭他知道的那些事情,那人也不可能不救他。他如是想。
“下官该死。请殿下责罚。”
他直起身来,再次叩了个头。
“江州府尹,在其位不谋其职,假公济私,为官者无爱民之心,目睹匪徒暴行,身随兵众却任由之为所欲为。如此行径,已不配为官,将其交由江州布政使亲自处置。”
百里靖一句话敲定了他的未来,这江州府尹的官途,就此断了。
看着百里靖的身影穿过长廊,这方江州府尹,不,该是张林,他沉默着伏在地下,冷汗滴在地面。
“洛大小姐。”他突然出声。
“你都知道些什么。”
虽然是疑问的语序,他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就算在这里栽了跟头,这个张林也仍是聪明人。
“大人在说什么?我不懂。”
张林看着那一片青色的裙摆,恨不能上去撕了她。
“天凉了,黄泉路且长,大人慢行。”
缓缓的语气,清淡又华美,狠狠击打着张林的心脏——他仿佛从中预见到了自己的下场。
“小姐,他会被直接处死吗?”
二人走上长廊,身后是清雅秀致的江南花厅,以及伏在天井中的男人。
“他不会被处死,最多流放。”
“那……”
元蓁步子没有停顿,脊背笔直,她没有看时雨,常年带点苍白的妃色的唇一张一合,眼中旋卷着她看不懂的风暴。
“等到他妄图用他所掌握的换取他自己的命时,他的死期便到了。”
时雨似懂非懂,煞有介事地虎脸点头。
没人看到元蓁眼底彻骨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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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定了张林的罪名,自是要将他移交官府,江州布政使会亲自处置。
几人刚踏出张府大门,就见远处有一行人快步走来。
为首之人阔步昂扬,领着身后一众大小官员小跑而来。
“参见三殿下,七殿下。”
打头的大眼浓眉国字脸,就是江州布政使。他的长相与气质,令人相信他是个沉稳可靠的人。
“诸位请起。”
这边的阵仗大了点,街上有人停步侧目。
“薛大人,张林身为朝廷官员,不为民办事反而在百姓危难之际临阵怯场,严重渎职致使七名无辜百姓身亡,触犯我南楚律令,此事,就交由薛大人审理。”
百里叶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在场官员有那脸皮子绷得不紧的,肌肉扯动带出几分不满来,薛大人却面不改色,垂眸应着。
总算明白为何张林有着贵人撑腰也只能走到府尹这一步,而这薛大人却稳坐布政使这个位置不动摇。
这两人压根就不是一个段数的啊。
薛大人办事很利落,他请了几人上他府上歇息,备马车时询问了有关张林一案的情况。
马车已经到了,几人上去,身后的一众官员又是齐齐跪下。
“恭送殿下。”
到了薛大人的府邸,府中众人都出来迎接,在门后跪了。
百里靖在薛大人之后下得马车,正巧有个胆大的小姐偷偷抬起了头,一眼看见百里靖,惊得倒吸了口凉气,连呼吸都不会了。却见那俊美若仙的男子向车帘伸出了手。
元蓁看见那骨节如玉的修长的手,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放进他的手心。
薛巧见着那只手,只想立刻将自己的放在上面,却见车帘后探出一只如玉的素手,搭在了那只手上。
薛巧愣住。直到身边的丫鬟扯了她一下,她才回神,将头伏下,再不敢抬起。
她看到那天神一般的男子朝她望了一眼,没有任何情绪,却好像能够将她冰冻住。
直到可以起身,她也没敢再抬头看一眼,直到他扶下来的那个女子也走过去,她才松一口气,抬头却看见父亲的严厉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