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映雪只动了十筷就停了下来,将手中的筷子重重的放下,望着曲骆炳,等待着他的言语。
这十筷,几乎是他一生吃的最不舒服,最不是滋味,亦是他的煎熬。
曲骆炳并没有告诉他想要知道的答案,只望着楚映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你想要的答案,明天入城之后,你就会知道。”
曲骆炳说完这一句话,随即起身,从柜中取来三坛子酒。将酒放在桌上,也不说话,拍开泥封,倒了满满两碗酒。一碗摆在他的身前,一碗置在楚映雪的眼前。
楚映雪瞧了瞧那碗酒,抬起。灌下,又将那碗放下。放在它原来的位置。曲骆炳又倒了满满的一碗,楚映雪又灌下。
如此这般,楚映雪足足灌了三大碗酒,方才停了下来。
他确实该喝一点酒,最好能够醉了,醉的一塌糊涂才好。
他已知道心中的那个她没有危险——此时此刻没有危险。虽然,曲骆炳并未说这一点,但是那几个字,还有他面上的神情已经说明这一点。
今夜,他应该好好的睡一觉,最后能够将心中的一切忘记。
或许明日,那危险便会临近。若是不能够好好的睡一觉,他又如何面对那危险?此时的他,满是疲惫,又怎么能够面对那危险?
只可惜,这酒越喝越是清醒,越喝越是不醉。
当第三坛酒喝在嘴里的时候,他感觉到嘴里的根本就不是酒,而是水,略带甘甜的水。
只怕他今夜难醉。
就在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醉了;就在他开始怀疑的时候,他的人便倒了下去,倒在了桌子底下,恰好倒在曲骆炳的身旁。他的鼾声,已如雷鸣一般,声声入耳。但是,楚映雪却已听不到分毫。而且,就在他倒下去的那一刻,他的脑袋一片混沌,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忆不起来,就连他是谁,只怕他也不知道。或许他认为自己会是皇帝老子也说不定。
方才的清醒,方才在脑海中想想思索的事,就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不知被他抛在了何处。此时此刻,整个脑袋之中,只有一个念头,亦只有一句话,而那又是一个什么念头,又是怎样的一句话,他又说不出来······
窗外的风依旧,只可惜屋中一点也听不到。
那呼呼咆哮的风声,怎及得上屋子中如雷鸣一般的鼾声呢?
屋中的鼾声此起彼伏,不曾停歇,仿佛是一支曲子——令蛰伏在暗夜中的厉鬼也不敢闻的曲子。
风依旧,鼾声依旧。人呢?
人也不曾有过变化,甚至动也不曾动过。
但愿这一醉,能够令他们忘记心中的烦恼,忘记心中的痛苦。
只可惜,这只是一场梦,是最美丽的想象而已。
梦,有醒的时候;醉了,亦会如此。
酒醒时,梦尽时,便是痛苦的归处,亦是烦恼的栖息之地,更是他们的疯狂之地。
阳光早已洒了满满的一屋子,几乎找不到一处黑暗之地。就连落在地上的影子,亦是那么的淡,淡的很难分清那究竟是不是影子。
楚映雪依旧躺在他昨夜倒下的地方,他的样子,依旧如昨夜倒下时一般。
只是,昨夜倒在他身旁的人已不再。
此时,曲骆炳已经爬起,坐在椅子上,饮着酒,而且还在低声的咏着一首诗“桃花作春酒,只待伊人归。若得伊人归,莫管酒醒处。”
楚映雪的头,仿佛要裂开了一般,整个胃,亦如火烧一般,这痛苦几乎要了他的命。
但是,此时又有一个更加要命的东西已经爬上他的心头——那是一幅幅画面,画面中的人,物,景,都是他心底的欢乐与不幸,还有他的痛,他的伤心。这些东西一股脑全部闪在他的心头,令他的头更疼的要命。比那酒醉之后的头裂还要厉害十倍不止。
恰在此时,心中猛然涌来一股寒意,瞬间将那痛苦赶去。
此时,他已只能感到哪一撕裂般的痛苦,还有那一股寒意。
而且,曲骆炳的那几句诗也入了他的耳朵。
曲骆炳听到了地上的动静,不禁将目光落在楚映雪的面上。举着酒杯道“要不要来一杯?”
“要,当然要,”楚映雪在面上艰难的挤出一抹微笑,缓缓道“这一杯酒,我定然是要喝的,只不过我想求你一件事?”
曲骆炳不禁一怔,道“何事?”
“你能不能不再说那些文绉绉东西?”
曲骆炳笑了笑,道“那么你会不会不管闲事?”
楚映雪闻言,不禁苦苦一笑,从地上爬起,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并不是我要去管闲事,而是有些事,我不得不去做。”
楚映雪饮下的那一杯酒,其实并不是“酒”,而是“还魂”。人醉了之后,便是去了一趟地府。若不饮几杯这样的酒。就会非常的难受,难受得要命。
直饮了五杯酒,楚映雪才觉得那阵头裂的感觉渐渐的消失,胃也不是那般的难受了。
缓缓抬起头,望着窗外的阳光道“此时已是何时?”
“已过午时。”曲骆炳缓缓饮下一杯酒,将酒杯放在桌上,轻声道。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曲骆炳细细的瞧了楚映雪一眼,点了点头,道“是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