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轻轻地打开乳白色的床头灯,我看你轻捻着自己的眉毛,疲惫的样子让我难过。我轻轻地飘到你的身边,当初我也正是像现在这么安静地看着你,然后和你在一起,昂着头看你对我微笑的样子,可是现在我看到的不过是浮华过后你的苍凉,还有手指上遍布的皱纹涂满了哀伤。
我们在错的时间里遇上了彼此,又在错的时间里伤害了彼此,但是现在我们在对的时间里相遇了,却再也无法靠近,再也无法产生交集了。
错过,是一件多么令人无能为力的事情。
其实,听院长妈妈说,你并不是这几次才来我们孤儿院的,你大学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当过志愿者。你曾经哄过一个有着自闭症的小女孩开口叫姐姐,你的伟大让我深深敬佩,也被深深吸引。可是那个时候我是不是还傻傻地期盼着自己的父母哪天会心血来潮来看望我呢,是不是还会带给我我心仪的那款玩具呢?
我苦笑着,如果当初我一直傻傻地等待父母,是不是就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不会在乎你这个面容清秀的蔚蓝姐呢?
你又一次来我们孤儿院的时候,我在阳台上画画,认真的脸蛋上洋溢着快乐。因为画里有你,有我,有我们的家,于是我沉醉在你我的世界里,想象着你是我所有的欢喜。
那天恰巧是周末,是我的生日。
孤儿院的孩子们给我唱着生日快乐歌,院长妈妈给我买了一个小蛋糕,他们让我许愿,说许愿之后愿望就能成真。
我屏息许愿,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流星划过夜空,你站在夜空下面,就在我的面前,目光柔情似水,高挑的身段让我很有安全感。
我的眼里霎时间融进了多少泪水,这就是我的愿望:愿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不分离不遗弃,至死不渝。
于是我冲了上去,抱紧了你,大喊着“姐姐”。你的声线激动地回应我,你的手颤抖着轻抚我的背,我知道你的感动,你也知道我的依赖。
夜深了,大伙儿都去睡了。你和我坐在孤儿院外的广场上,抬头看着黑曜石般的天空,几颗星星忽明忽现。
你问我:“安然,姐姐想把你接回去一起住,好吗,你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乖巧……”
我惊呆了,好像是终于可以和自己依赖的人离开孤儿院的一种自由感,我咬紧着牙齿,没有说话,实则内心已经波涛汹涌。
“我原以为你会同意呢……”你的眼睛失落地垂了下去,“我的家只有我一个人,实在太寂寞了……我原以为你愿意陪我呢。”
“我愿意啊。”我迫不及待,以至于脱口而出。
“什么?”你转向我,“真的吗?”你用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你笑得满足,我的心突然被填塞得满满当当。
“嗯。”我咧开嘴朝你笑。
“安然,我会给你一个属于我们的家!”
从那一刻,好像心底有种热情喷发的呼喊声:我有亲人了,我有家庭了——23岁的你、18岁的我组成的家庭。
对,爱你,我便要为你付出一生的情动。
【四】青春的漫漫长路,我用心在走
于是,我拿着父母留给我的钱,继续读大学。大学的生活仿佛多姿多彩,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每次看见身边的人嘻嘻哈哈、快快乐乐地拿着东西去参加活动,又或者是什么有趣的比赛,响应声总是一浪高过一浪,到底是新一代的年轻人,心底的那些波涛汹涌随处都可以喷发。
而我不是。
我是一个特别闷骚的人,用茹亚楠的话来讲。
茹亚楠是和我一个宿舍的朋友,更确切地说,只有她不在乎我的自闭、自卑,还有不自信。她一直没事找事一样地对我说:“哎呀,我的蔚蓝同学啊,家里的变故是没有办法控制的,但是你可以控制你自己啊,一个人只有向前了才能成长呀。”然后她一脸哀怨地看着我,“算了,和你讲了有一个多月了,你还是这副死样子……”
茹亚楠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生,可是别看她大大咧咧,夜深人静时,她总是一副文人舞笔弄墨的样子,有些时候还会装老大姐,对我苦口婆心地讲述人生哲理。
不过庆幸有她,我的大学生活才不会在整日的浑浑噩噩中度过。
有一天放学,走去宿舍的途中,茹亚楠一脸献媚地对我说:“哎呀,蔚蓝呀,你也老大不小了,21岁了,该找个男朋友挥霍一下你的青春了啊……”
作为她的寝室好友,我还真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
“我现在过得很好了……”
“NO NO NO……”她突然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看在你是我寒窗苦读的大学宿友的份上,我真的给你物色一个帅哥作为你以后的奋斗目标,让他管管你现在这种穷困潦倒的生活状态……”
茹亚楠在我的身边噼里啪啦地说着,我赶忙点头道:“行行行。你看着办吧。”我总是受不了她这样强攻的招式。
于是,一个礼拜后,学校动员我们参加志愿者活动。茹亚楠毅然决然地上台,她说:“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张蔚蓝同学会走出阴霾,要重振女纲,所以我们报名……”
台下掌声一片,老师则是激动地看着我说:“张蔚蓝,好样的!”
我扯着嘴皮对老师笑,心里暗暗地诅咒着茹亚楠。
谁知道那个家伙,竟然借着做志愿者的身份,给我搞一个地下约会——梁书维,学校炙手可热的男生。
对,用炙手可热实在不为过,因为不管是身材、成绩,还是漂亮到无法形容的长相,都是学校女生所追捧的对象。
可见了我们茹亚楠同学对我的良苦用心,我站在梁书维的面前,一脸羞涩。
“你就是张蔚蓝吧?”他浓重的鼻音,带着朦胧的感觉。
“嗯,你好,很高兴见到你。”自从我的爸爸妈妈去世后,我便在处理人际关系上特别糟,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把自己封闭的原因,以至于我看到梁书维,紧张得开始腿抽筋。
“我们去那边帮助孩子吧。”梁书维没有说其他的,只是笑靥如花地看着我,温柔的眼神春风似水。
我尴尬地看着他,脸上苍白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我的脚抽得没法动弹了,怎么走路啊,如果不走路,他一定以为我不愿意帮助那些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子里一瞬间想了好多好多事情。
“你先去吧。”我只好抱歉地看着他。
“怎么了,你不愿意帮助他们吗?”梁书维的脸上带着一些疑惑。
“不是,只是我现在……”还没说完,我的身体便开始要倒下,梁书维见状,一把拉住我。好似全世界天旋地转,我的心脏跳得狂野起来,脸突然潮红。
可是由于拉力,我的脚抽得更厉害,随着我“啊”一声的尖叫,倒在了梁书维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想站起来,可是真的一点都起不来。
他会以为我是和其他女生一样,见到帅哥就开始没有矜持吗?可是该死的腿,我就是抽得站不起来了。
“怎么了?你的腿怎么了?”
“疼,腿……腿抽筋……”
【五】沉默是一种最高尚的喜欢方式
夜晚的城市总是给人带来强烈的空洞感和压迫性,当我还小的时候,我就一直惧怕黑夜的到来。可是,再怎么惧怕,觉总是要睡的,于是,我就这么硬着头皮过了很多年的孤儿院生活。
到了蔚蓝姐家的时候,好似一切烦恼都没有了,我爱上了那曾经让我害怕的黑夜,因为现在我有一个安定的地方,有个我爱的人,这是一个家。我不再是孤儿。
我飘进家,家还是原来的家,只可惜现在蔚蓝姐一个人生活。家里还是充斥着那股熟悉的味道,以及我想念了很久的床。
我突然想到,在我过奈何桥的时候,好像走了很久,好像把所有事情都想了起来,我看见孟婆对我微微招手,她慈爱的笑容让我想起了你,我跪在地上央求她别给我喝孟婆汤,别让我忘记你。
我在她面前跪了三天三夜,孟婆才终于罢手,她说:“看在你这份心上,婆婆就成全你,不过,错过了投胎之日,你便只能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啊……你可得想清楚……”
我拼命地点头,孟婆摸着我的头,“安然,你切记,你死后的两年,不可造次,不可回归家中,这样不仅你自身难保,还会祸害他人。”
于是我苦苦等待的两年,苦苦闭门思过了两年,尝尽了人间百态,思尽了人间种种的情愁。然后,我超脱了,然后我踏进了你的家。
我的房间依旧整洁如新,两年了,一丝都没有变过,和我当时走的时候一样,你是不是每天都为我打扫一遍房间呢,又是不是会每天都默默地念着我的名字呢?
我多希望会是这样,可是,我心里却希望你忘记我,早点忘记我。
对呀,好多时候,人和人的缘分就是那么美妙,不管你酝酿了多久,抵制了多久,它降临的时候,只是在电光火石的瞬间。或许那一瞬间,就是你回眸我迎上的那种眼神,或许就是你问我要不要和你住在一起,而当我回答愿意的时候,你的眼神一刹那闪露精光一样的感情。
门铃响了。
你起床,出去开门。是梁书维。
“吃过饭了吗?”梁书维挺拔的高度总是那么让人温暖,“听说今天你去了墓地,去看安然了吗?”
“对,看了看她,也看了看陈海洋。”你淡淡地说道。
“蔚蓝,别难过了,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想安然现在一定过得很好。”
你点了点头,你的头轻轻触在梁书维的肩膀上,有些脆弱的样子。我突然看到了晶莹的水光划开在你抹着粉底的脸上,异常明显和突兀。
我知道,每次你去墓地看我,或者去看海洋,你总是会想起以前我们在一起很多很多快乐亦或是悲伤的事情,然后思绪排山倒海,任凭泪水肆无忌惮。
可是梁书维还是和当年一样,那么会安慰人。我站在你们身旁,揭去快要掉下的泪水,是啊,我已经不是人了,为什么我还会难过,还会流下泪水呢?
梁书维依旧和两年前没差多少。潇洒的身段,白净的皮肤,深邃眼眸里有着让你看不见底的小宇宙,不过唯一变化的,就是现在的他爱上了你。
他说,所有女生都争先恐后想和他在一起,只有这个瘦瘦弱弱的需要被保护的女生,她不是这样的。直到现在他们彼此之间熟悉到成为了好朋友,她仍然一个人拼了命地努力勇敢地向上走。这是个让他第一次觉得特别的女生,也是他决定一辈子守护的女生。
所以,在梁书维知道你失去父母后便再也不能离开你了,茹亚楠曾经还说,不对了不对了,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对一个女生上心了。
从你们认识到现在,已经4年了,你今年都已经25岁了,梁书维爱得海水都枯了,石头都烂了,他都一直默默地陪伴着你,或许他是想让你把对我的感情放下来后,重新投入只有你们俩人之间一份新的感情。
我想,世界上伟大的爱情,并不是拥有,并不是敞开心扉不顾及一切地告诉,而是默默地注视,默默地安慰,以及默默地念想。他也是个害羞的人,不想拒绝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这些我都知道。
我希望你们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因为是我的出现,才造成了你第二次心灵上的创伤。我不愿意这样,但现实让我退却了。它就是这么肆无忌惮地发生了,而且变得越来越强烈。
如果我能,我希望我能撮合你们美满的爱情,弥补我之前犯下的种种罪孽。希望水到渠成的那天,我可以看着你们开心地笑着。
然后淡淡地读着我的名字,嘴角留有我想念的味道。
安然。
安静淡然。
【六】我有一个损友,可她又是益友
当茹亚楠看见梁书维把我背进了寝室的时候,她的下巴呈现“O”型,不托一把真以为快要掉下来了,于是和梁书维寒碜了几句后送走了他。茹亚楠突然发了疯一样地冲到我的被窝旁,仔细看着我,下巴还是脱臼一样挣得老大,我突然有种想法,要是茹亚楠顶着这张“O”字嘴型在我面前唱《忐忑》,一定特别给力。
“怎么样怎么样?”很久后,茹亚楠缓过了神,一脸献媚样。
“什么怎么样?”我无奈地憋红了脸,想着当时梁书维把我背起来行走的样子:繁密的花园,静谧的孤儿院,枝繁叶茂的大树下,梁书维把我抱起……
“有情况呀?来来来,给我说说。”茹亚楠简直全身趴在我的床上。
“我抽筋了。”我指了指弯都没法弯曲的小腿,皱着嘴。
“小妞,有两下子啊。”茹亚楠笑得有够阴险,“原来用这招蛊惑我们梁书维帅哥的心呀。看来你的情商还是很高的啊……”
我一脸无语地看着茹亚楠,吃力地翻转了身体,闭上了眼睛。
“丫的,有听我在讲话吗,该死的,张蔚蓝你给我起来……”
我知道茹亚楠的良苦用心,她是真心希望我可以走出阴霾迎接世界,所以她给我物色了梁书维,希望我可以在爱情的世界里开心起来,找回自己。
在大学的时候,我们总会遇到一些对我们真心的人,总要把自己最好的给她,想要给她更多她想要的,也或许想让她变得更好一点再好一点,而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有魔力让你生让你死的,让你心生邪念,让你心怀美好,不仅仅只有爱情。
茹亚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样一个心系我心的一个人。
所以遇见她,我积了这辈子最大的德。
就这么在茹亚楠的唠叨声中,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竟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了茂密的树林,静谧的孤儿院,一个孩童的声影。她可爱地叫着我“蔚蓝姐”,特别可爱,特别动情。我寻声想去看看那个声音究竟是谁发出的,竟然找寻不到,怎么会呢?我绕了整个树林,都没有任何影子。正当我迷茫困惑的时候,树林里一下子什么都没了,声音没有了,孤儿院没有了,周围静极了,我害怕地大声叫唤。
茹亚楠一把把我拉了起来:“喂喂喂,做噩梦啦?”
我一脸吃痛地看着自己扭曲了的小腿,脸蛋瞬间涨红:“好疼啊,茹亚楠,你什么时候能够长个记性对我温柔点?”
“哎呀,本小姐将你从混沌的噩梦中解救了出来,你非但没感谢,还倒打一耙,张蔚蓝,你有多狠心啊你。”茹亚楠虽然嘴巴上这么一说,可是手里却递给我止痛药和消炎药,“来,吃掉吧。很快就会好的。”
我抿了抿嘴巴,满心欢喜。
不过,茹亚楠马上堆满了笑脸,将话题扯上了梁书维的头上,于是我刹那间明白了什么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有一个损友,却又是一个益友,这让我该怎么办。
【七】心中有个缭乱的幻想,不愿却步
提起陈海洋,我的心里总是被揪了起来,好像是有把锤子生猛地砸着我的心脏,然后血流不止。这是一个多么青春阳光的男孩,却也是因为我的存在而丧失了一切:他幸福的家庭,他几十亿的财富,以及他璀璨的青春。
他的家里人该多恨我呀。我曾经的年少无知,我曾经懦弱地逃避一切问题,以为逃就可以解决问题,可是我忽略了陈海洋对我的喜欢,忽略了陈海洋对我的重视,所以结果谁也挽回不过来,酿成了悲剧,酿成了无法挽回的事实。
我以为忘记会很简单,睡一觉,明天早晨吸一口新鲜空气,就可以忘记。
可是我承认,我忘不了你,也忘不了陈海洋。
这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我尝到了求不得放不下的这种情感,那么当初,陈海洋也是这样的吗?
我生来就是祸害吗,我一直问我自己。可惜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我自己:对,我就是。
院长妈妈在我跟你走的前一个晚上,语重心长地和我说了很多的话,她说你是个很好的女孩,或许是因为父母去世的缘故吧,你21岁的时候就经常来我们孤儿院做义工,或许是那个时候,我满心欢喜守着自己心里的小小秘密,也或许忙着和其他孩子的打闹嬉戏,一直没有注意到你。而直到你父母去世后,我们才见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