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君魅半支起身来,斜卧以手支头看着身边躺着的她,笑容闲逸慵懒道:“公主不为为夫而骄傲,为夫倒是为有妻如此很骄傲。想自古以来的妻子,有几个是能将夫君压在身下的?而公主你……就算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算是百年千年难遇的奇女子了。”
“我奇女子?好你个展君魅,竟敢又笑话本公主,就不怕本公主下令拖你出去打几板子吗?”上官浅韵语气是凶巴巴的,可人却极其慵懒的躺在被褥上,一动也没动一下。
展君魅对于这样总连名带姓喊他的小女子,他凑过去打商量道:“好公主,你能唤我一次君魅吗?”
上官浅韵偏头看向他凑来的大脸,毫不犹豫的摇了摇拒绝道:“不要!墨曲经常那样喊你,我要是也那样唤你,那我和他岂不是一样了?”
展君魅皱起眉头,对此颇为烦恼,想了想,他又凑近她几分,无奈的笑商量道:“那这样吧!当年家师为我取了法号,叫了缘。可我的缘分了不了,所以……你唤我子缘吧?算是我给自己取的字,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唤,好不好?”
“子缘?”上官浅韵皱眉想了想后,便点了头道:“好吧!那我以后心情好的时候就唤你子缘,心情不好的时候还叫你全名,或者叫你姓展的。”
“行行行,龙儿你说什么都行。”展君魅是哄着身边人儿叫了他为自己取的字后,也很是不见外的唤了称呼,直接从公主变成了龙儿。
上官浅韵只是瞪他一眼,也没有和她计较那点称呼的小事。
展君魅见她默许他这样亲密的唤她龙儿了,他便更是得寸进尺的趁她不注意,亲了她微凉的脸蛋儿一下,不等她发火,他便先一脸严肃的道:“腊月初八的国宴,被安排在了晚上,我们进宫后,定然会被太皇太后留宿,我担心太后会借此机会,或试探,或安排一场意外,比如失火,比如……中毒。”
“上次下毒她就吃了大亏,害得自己女儿一辈子都不能生孩子了。这回……我想放火烧死你我的可能大点。”上官浅韵已经习惯这人的厚颜无耻了,每回在她要真发火的时候,这人就给她岔开话去,而每次他说的是还都是严肃的,让她心里是又气又拿他无可奈何。
展君魅对于这样气鼓鼓的她,他只觉得很可爱的伸手戳一下她脸颊,看她泄了气,他便心情很愉悦的笑说道:“墨曲应该不止一次在你面前说过我过往吧?他说得对,我就是个奸商。”
上官浅韵斜眼看着他,怪里怪气问道:“你既然是奸商,那为何对外一直都是冷冰冰的?”
“因为在我成为奸商前,我还曾是个被和尚养大的俗家弟子。”展君魅对上她因怒气而光彩熠熠的眸子,他伸手捏玩着她的耳垂又笑道:“可现在,我不想当和尚了,也不想做奸商了,就想做个你背后的男人,人前的好驸马。”
上官浅韵抬手拍开他作乱的手,抚摸着自己被揉捏的热热的耳垂,她又瞪他道:“因为你,我不出门都不戴耳环了。揉揉揉,有什么好揉的?想揉不会揉自己的耳朵吗?非这样故意折磨我。”
“你冬日不戴耳环是好的,明日给你做的兔毛耳捂子就会送来,到时候你出门就戴着,保你这个冬天就算再冷,你也不会冻伤了耳朵。”展君魅是真为她好,而今一场雪接着一场雪下,那耳环都是金银做的,冰冷冷的挂在耳朵上,能对耳朵好得了吗?
上官浅韵想起前几天看到府里一个粗使婆子,的确耳朵都冻坏了,她也就不和展君魅计较了,算这人细心体贴吧!
展君魅对于这个偶尔对他耍小孩儿脾气的小公主,他只能无奈一笑柔声哄道:“好了,别生气了,等开春天暖了,我让墨曲安排人,为你做许许多多独一无二的耳环,算是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上官浅韵也不是要矫情耍脾气,而是……她望着展君魅,神情沉重道:“这次入宫,我希望你我都能安好回来。展君魅,不要再失信于我,你上回对我失信……我很难受。”
展君魅想起上回战场受伤的事,当时她哭了好多回,虽然找了各种借口说不是为他哭,可他后来回忆起来,她那时每一滴眼泪都包含着恐慌与伤心,那泪很咸苦,他永远不会忘记舌尖蔓延开来的那种滋味。
上官浅韵被他拥抱在怀里,她伸手搂上他的腰,依偎在他怀里闷声道:“皇祖母年岁很大了,我不知道她还能陪我多久。子缘,你我为夫妻,是能在一起走到最远的人,我希望在我百年后闭上眼的时候,还能看到你如现在一样,对我温柔的笑。”
“百年?那时候你我都成老公公老婆婆了,那还有现在笑起来好看啊?你要是喜欢看我笑,我还是趁着年轻好看的时候,多对你笑笑,也好在咱们晚年时,回忆回忆而今的这些个美好。”展君魅抱着她,温情笑说着,好似眼前已出现了他们夫妻白发苍苍,携手到老的画面。
“有些事,是要趁着年轻都做了,等你我老了,才可以安享晚年,不再出现什么意外,打扰你我清净的日子。”上官浅韵也跟着展君魅一起幻想晚年之景,如果有一日愿意陪你到老,纵然是鸡皮鹤发老态龙钟,也没什么可怕的。
展君魅静默无声的抱着她,唇边笑意那样温柔,眸中深情那样浓。若是这份尘缘是他的劫,他宁可负了如来,也不负怀中这个让他心暖的女子。
而外面的屋顶上,瓦片上,一站一蹲一女一男两抹身影,红衣烈烈的是握剑的持珠,青衫本该儒雅,此时却贼头贼脑如小偷的是墨曲,他耳聪目明的偷听完了屋里二人的谈话,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了。
持珠望着一副生无可恋的墨曲,她皱了皱眉头,不懂这人又要发什么疯。
墨曲真的没想到,他陪展君魅尘世经历一番情劫的结果,竟然是对方从情爱中不可自拔了?那他怎么办?师父找不到衣钵传承者,该不会拉他去梯度出家吧?
他不要啊!他现在连女人小手都没摸过,不像展君魅肉都吃的快撑死了,他怎么都是不甘心的。
持珠本来是以为墨曲要意图不轨的,所以才上来看看,结果这人就只是偷听而已,而公主和驸马也就是闲聊,并没有做什么别的事,她也就不和这个一脸生无可恋的人计较了。
墨曲望着持珠潇洒飞下去的背影,更是难受的以手捂着胸口,蹲在屋顶上一副想哭不哭的样子。为什么他比君魅受女人喜欢,可自己还是个孤家寡人,而君魅却是娇妻在怀甜蜜蜜啊?
不公平!他要去写信告诉师父,让师父赶紧来趟中原,把君魅抓回去剃光头当和尚,天天只能吃素敲木鱼,看他还怎么逍遥的令他羡慕嫉妒恨。
腊月初八,国宴。
连续几日的准备,衣服首饰,精美的翘头履,外披御寒的斗篷,小手炉和狐皮手抄都已准备好。
香汤沐浴,精油护发,外室燃烧着好几个炭火盆,那卧房被两重垂帘遮挡着,炭味儿进入不了其中,可却能让整个凤仪阁都暖了起来。
飞鸢和容雅带着人一通忙后,总算是服侍这位精致美如玉人的公主出了水。
两名宫女拿着柔软的毯子忙过去,将那芙蓉出水的人儿给包裹起来,以防天寒地冻冷了这娇贵的主子。
铺好豹皮被褥的翘头美人榻旁,放着一个红漆托盘,托盘里放着许多银质精美的细颈小瓶,还有那雕花精致的或玉质,或银质的香粉盒子。
上官浅韵被人服侍着躺卧在美人榻上,缓缓闭上了眼睛,神情放松且享受。
容雅从旁边宫女捧得托盘上,拿起一个长条的茶包,走过去,将那茶包轻轻的敷在享受的人儿眼睛上,茶能明目,公主近日来没少看书,还是趁着这时候给敷敷眼吧!
飞鸢站在美人榻的翘头后,拿着白布轻柔的擦拭着手中那美丽的三千青丝,将军送来的东西就是好,这精油不止让公主的头发更加乌黑柔亮,更是淡淡幽香,好闻极了。
美人榻两旁的粉衣婢女低着头,手里拿着小剪刀,小矬子,细心轻柔为她们公主修着指甲,势必要将每一片指甲,都修得长三分,且片片指甲圆润精美,这样才能显得公主白皙纤长的玉指,更美的让她们驸马爷爱不释手。
展君魅在竹轩被墨曲从头唠叨到尾,他好不容易收拾妥当离开了竹轩,来到了凤仪阁,可是这屋里怎么没见到人?而且还这么飘香?
那几名添加炭火,擦拭家具的婢女要是听到展大将军的心声,她们一定会很有骨气的不理人不行礼。什么叫没见到人?她们这四五个活的,难道不是人吗?
展君魅望向那吹着帘子,他举步走过去,伸手掀开帘子便走了进去,刚好和提水出去的婢女差点撞上,他侧身躲开后,便又转身走了进去,对于这满室的飘香,他没去过问什么,而是在寻找到他要找的人儿后,便一点不知避讳的走了过去。
可最注重规矩的容雅姑姑这回都没说话,其他人更是没资格说句展大将军有失规矩了。
展君魅走过去挥退一个正在为上官浅韵涂抹香粉婢女,而他则拿起那精美的香粉盒子,落座在榻边,亲手为这会享受的公主殿下,香粉抹身,指尖下的柔嫩肌肤微凉,可却细滑的让他忍不住想捏一捏……
“嘶!你这丫头手怎么这般粗糙?之前不是对你说过了吗?凡是近身伺候本公主的人,必须要有一双不沾阳春的柔夷……咦?你这丫头之前手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会儿就……”上官浅韵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抬手拿掉了眼睛上敷的茶药包,可当看清楚榻边人是谁后,她一惊一愣后便是没好气道:“我说我身边那来的粗手丫头呢!原来是你这武夫,难怪手粗糙的刺肤疼。”
展君魅自认为他很听话,每日都在用墨曲配的护手膏,这手掌可比之前好多了,怎么这娇贵的小公主,还能一下子就察觉出换人了呢?
伺候在一旁的婢女,还在低头做着自己的事,要知道这样的大场合,那位主子不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美容一遍的?这一番捯饬下来,可就得一个多时辰下来呢!
展君魅也就在这里留了一会儿,便被持珠握剑给恭恭敬敬请了出去。
美人懒起身,先更衣,一层两层的衣服往身上穿,待三重衣穿好后,便是束腰挂宫绦,上有流苏和香囊,再配上玉佩等饰物一套老,也就齐全了。
穿上抹袜和绣工精美的翘头履后,便是该到梳妆镜前梳头弄妆戴首饰,东珠耳环,一对金镶玉的镯子,可是……
上官浅韵对于这对镯子,她只是推开到一边,对于那要给她代玉项圈的婢女,也推开对方的手,望着镜中青丝披于背后的自己,启唇淡淡道:“这些不用了,戴着累赘。”
她挺喜欢展君魅送她的避毒玉镯,也不会摘下脖子上的断魂玉,这两样东西可都是用来保命的,比什么珍奇玉宝的首饰,可都珍贵,她不觉得戴这些会有失什么身份。
飞鸢挥手让那婢女退下去后,她便亲自上手和容雅姑姑一起,给她们公主梳了个垂髻,公主头发乌黑柔亮,这样绾发结髻在脑后,留几几缕垂在背后最好看,而且公主一身杏花色桃花服饰,再配上这套金镶粉晶的头饰,的确不适合梳太老气的发髻,还是垂髻最好看,且不失端庄。
展君魅已让人把炭盆端出去,屋子里也点起了香炉,这样草木清香气,可比那炭火气味好闻多了。
想起凤仪阁的事,他便又想去揍墨曲一顿,居然没在地下弄地龙,这个冬天让龙儿一直烧炭,可是要熏死人了。
墨曲觉得他很无辜,毕竟当初凤仪阁也就建造了一半儿,他就随军出发了啊!后面的事,都是府内其他管事安排的,可跟他没什么关系。
至于地龙?大将军府可从建造起开始,就没听说过那位将军在地下挖过地龙啊!
所以,也怪不得那些管事的没想到这一层上来。
上官浅韵是从午饭小憩一会儿起来后,就一直捯饬到了天黑。
容雅在见一切收拾妥当后,便忙出了去,她还是去看看厨房做的红豆粥好了没有吧!这大冬天的,公主要是不吃点东西再去参加宴席,天知道那你恭维我我恭维你的宴席上,公主会不会因为那些客套规矩而饿坏了?
展君魅见容雅出来给他行了一礼,便急匆匆的出了门,他放下茶杯转过头去,便看到在两名婢女打开垂帘后,一个美丽娇俏的女子,便步履款款的走了出来。
上官浅韵走到他面前三尺处,双手展开笑看他问了句:“好看吗?”
展君魅看痴迷般的说了句:“好看!”
上官浅韵之前虽然在铜镜中看到自己的打扮很美,可是在听到展君魅说她好看时,她心里还是很甜丝丝美美的,因为这个说她好看的人,是她的夫君,纵然她贵为公主,也是个女为悦己者容的女子。
展君魅从锦席上起身,站起身走向她,双手握着她的双手,与她对视而望,她的模样娇羞,他的笑容温柔。
飞鸢望着那一对璧人,她忽然也想嫁人了,如果她将来能嫁一个如将军这般好的夫君,那怕长得丑点,她也认了。只要对她温柔对她好,她就不去在乎什么容貌了。
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如公主这般,能找到一个貌美温柔的好夫君的。
容雅很快带着两名婢女回来,进门抬头便看到那一对夫妻温情对望,她抿嘴心里高兴一笑,便忙吩咐人把吃的摆上桌。
上官浅韵这时才想起来满屋子的下人都在,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想要抽回自己的双手,却奈何对方握着不放手,她抬头娇嗔的等他一眼道:“这么多人在,你也不嫌害臊。”
“龙儿这么好看,为夫看呆了也实属正常。”展君魅现在是甜言蜜语随口就来,一点也不避讳一点也不知害臊。
上官浅韵被他牵着手走过去,落座后,她便抽回了自己的手,伸出双手就要去接容雅递来的小玉碗,结果……这人真讨厌,竟然半路强走了她的红豆汤。
展君魅转头对上她似嗔似怒的眸子,他只是笑了笑道:“怕汤烫,我给你吹凉,一会儿你就可以呼噜呼噜吃下去了。”
“你才吃东西呼噜呼噜的呢!”上官浅韵嘴上虽然说着似怒的话,可脸上却满是笑容,这人真是人前人后判若两人,谁能想到人前冷若冰山的展大将军,在人后对她竟然是这般油嘴滑舌的呢?
持珠在刚才把展君魅恭恭敬敬请出来后,便离开凤仪阁去瞧瞧马车安排好了没有的事了,此时她刚回来,进门便看到展大将军在亲手喂公主吃红豆汤,这样冷漠的男人,能对公主这样温柔体贴,的确是非常难得。
上官浅韵很不满对方和她吃一碗红豆汤的事,容雅姑姑明明准备了两个碗,他干嘛不吃自己碗里的红豆汤,非要和她抢着吃?
展君魅见他只要把汤匙放到自己嘴边吃一口红豆汤,她就要张嘴吃不到瞪他一眼,可只要他下一勺舀了送到她嘴边,她就会高兴的笑着吃完,然后再赏他一眼,反正无论给她吃,还是不给她吃,她都会瞪他。
上官浅韵见展君魅摇头无奈笑,她又瞪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妖精,就会勾人陪他乐。
容雅在一旁看的很欣慰,公主就该遇上驸马这样的人。也只有驸马这样的夫君,才能让公主褪下武装的甲胄,变成那个没有任何伪装,喜怒哀乐皆在脸上的小女子。
唉!想公主过了年也不过十九岁,这么的年轻,却总是为许多事忧愁,若不是有驸马在身边常常逗她笑,焉知公主不会是第二个慧极必伤的唐皇后?
夫妻闹着闹着也吃完了两碗红豆汤,见着到时间进宫了,夫妻二人也就梳洗一遍,飞鸢几个又给上官浅韵补了下妆容,二人也就携手出了凤仪阁。
一出凤仪阁便上了八掆舆,公主携驸马同坐,也没谁敢多嘴说什么。
出了将军府,便踏着红地毯,踩着上车小梯子,上官浅韵坐进了长公主专用的赤罽軿车里。
而展君魅还是骑马在马车旁,他虽然很想和他家公主同车,可却怕有人多事说三道四,为了他家公主不受委屈,他只能委屈自己在寒风中骑马去赴宴了。
马车里除了上官浅韵,还有伺候她的容雅姑姑,容雅姑姑始终是宫里出来的老人,一些宴席上的事,她还是细心的交代了一遍。
上官浅韵心不在焉的点着头,可那目光却总忍不住向车窗外望,这么冷的天,却因为什么破规矩,让展君魅骑马在外受冻,她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儿,心情不好,不想理人。
容雅早见识过他们夫妻多恩爱,可却也没见过这样恩爱的,竟然分开一会儿都不行,她也不多说什么了,抬袖掩嘴无声在一旁笑看她家好公主。
持珠骑马在马车另一边,一贯的面无表情似冰人,手里紧握着一把长剑,一袭红衣在黑夜里虽说没白色显眼,可也是令人无法忽视。
一起走在官道上的马车,有许多人就远着上官浅韵的赤罽軿车,要是别的长公主的马车,他们还敢靠近点,可这位长公主殿下的车驾,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太靠近的。
瞧瞧,这一边一个生人勿近的男煞神和女罗刹护卫着,谁不要命了才敢去靠近这样的车驾。
而在另一辆赤罽軿车上,坐着郦邑大长公主上官翠画,和她的女儿蓝田郡主洛妃舞。
上官翠画对于这个性情淡泊的女儿,很是头疼道:“舞儿,你说说你可快二十了,至今不愿嫁人也就罢了,怎么还能闹着要去道观修行呢?”
一袭淡绿色绣白梅花曲裾的洛妃舞,白纱遮面,额间戴着银色流苏额饰,对于母亲的怒气,她只是眸光淡然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犹如一个心如止水不染红尘的神女。
上官翠画面对这样淡静如水的女儿,她一时间的怒气还真是无力的全泄了。摊上这样一个女儿,她真是上辈子没做一件好事,才会这辈子生了这么个讨债的。
洛妃舞低垂的眸底有着一抹忧悒之色,没有人是天生便心如止水的,她会变成这个样子,只因她的心早死了,就在三年前那个冬日红梅绽放的雪天,被那人一句比漫天飞雪还冰冷的拒绝,给活生生掐碎了,鲜血淋漓的随着雪中飞舞的红梅,落了那一个冬季的猩红悲伤……
而在另一辆青盖安车内,则坐着上官珝夫妻二人。
白雪对于这场国宴,她显然是兴致缺缺,抬手一个哈欠借着一个的打着道:“王爷,你说,这大冷的天,皇上不挑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宴请大伙儿,为什么偏偏挑在这寒风凛冽的黑夜里……唔!这么冷,赴宴的人会不会都被冻病啊?”
上官珝坐在旁边,淡笑温然的瞧着她抱着小暖炉搓手,手中捏着一直白玉杯,品着杯中橙红的茶汤,启唇淡淡道:“白日宴请众人,必然会在开阔的地方,可晚上宴请人,却可在活动仅限的地方,皇上可能是怕这样浩大的国宴中,会混进来刺客,才会这样小心谨慎的夜宴群臣吧!”
“臣?匈奴单于也会来,他是匈奴的王,难道也算承天国的臣子了吗?”白雪乌溜溜单纯的眼睛里,满是好奇的问。
上官珝望着她,极具耐心的淡笑对她解释道:“穆齐尔说是来签订和平条约的,其实……他是败军之主,这所谓的和平条约,实则便是降书。既然他要签订降书,自然便要低皇上一头,称他为臣子,也差不多。”
“哦,原来还能这样差不多。”白雪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便张口吃了上官珝喂来的点心,两边腮帮子鼓鼓的,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胖乎乎的她还真是笑的娇憨可爱。
上官珝也笑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曾经有很多人问过他,为何那么多的窈窕淑女他不要,偏偏要守着一个胖王妃呢?而他当时只是但笑不语,因为他想要的平淡是福,是那些追名逐利之人,永远不会懂得的。
白雪见上官珝望着她笑,她也很开心的傻呵呵笑,对于从来都是单纯无忧的她,从来不曾去想过,为何她不美不窈窕,却能得这样一个清风明月般的男子喜欢。
旁边安静伺候的两名婢女之一,在见上官珝对白雪笑的温柔时,她宽袖下的手便紧握成拳,她不懂,真的很不懂,这样人品样貌都出众的王爷,为何看不到所以美丽的女子,而眼里心里只有白雪这个笨猪?
另一个丫头对于身边小姐妹的心思,她是知道一点的,可她觉得王爷和王妃挺好的,自从王爷娶了王妃后,整个人都开心了不少,可见是真心喜欢王妃的,而这喜欢无关乎外貌,只关于王爷喜欢王妃的单纯善良。
而且,王爷当年娶王妃就说过,他需要的妻子,是一个能和他患难,能和他富贵,能陪他平平淡淡过一辈子的女人。
而王妃做到了,从初到广阳到而今,其中王妃陪着王爷没少吃苦,可王妃没喊过一声苦,每次王爷只要说再撑一撑就好了,王妃都会含泪点头,因为对王爷的信任,支持着她这个弱女子,一步一艰辛的走到了现在,其中多心酸不容易,只有王府的老人才知道。
所以,她真的特别佩服王妃,也羡慕她和王爷无论是患难还是富贵,都能与共的那份真情。
白雪是坐在这一摇一摇的马车里,晃晃悠悠就想打起了瞌睡。
上官珝对于这个能吃能睡的妻子,他只是抿唇宠溺一笑,伸手拦她入怀,虽然低头瞧见的妻子不小巧玲珑,可却让他莫名安心。
白雪早已习惯了上官珝的温柔体贴,就这样靠着对方的肩上睡了起来。
上官珝另一只手时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无声的示意她们别发出声音来,小心吵醒了他怀里的人。
而那两个丫头的确听命的没敢出声,可是外面却传来一声惊叫,接下来便是有人喊刺客什么的。
白雪被一下子给吓醒了,丢了手里的小暖炉,便扒着车窗伸头探向外面,结果就看到好多黑衣蒙面刺客,扑向了一辆华贵的赤罽軿车,她吓得忙捂住嘴,因为有一支利箭射入了马车车窗中。
上官珝也透过白雪掀起的车窗帘,看清了那辆赤罽軿车,他眉头皱起,似在回忆什么……
猛然间,他想起来了,这马车上挂的琉璃灯,是临淄县七年前进贡的贡品,当年父皇把这盏琉璃灯送进了昭阳殿,而昭阳殿里住的是他那位嫡长皇姐,那这辆马车岂不是……
赤罽軿车里,容雅手中握着一支利箭,翻手将利箭掷了出去,戳死了一名黑衣蒙面刺客。
展君魅掀开车帘见到上官浅韵没事,他才将目光带着惊讶的望向容雅,果然,龙儿的身边,每一个人都不简单。
一名将军府的护卫来禀报道:“将军,我们抓到了一个人,已被误伤至死,他是……是前御史大夫玉柏。”
“一名文臣被罢官后做什么不好,偏要作死的做什么刺客。”展君魅的声音此刻过分平静,淡淡的不似水,而是像冬日的飘雪,看似轻柔,沾肤却冰冷。
持珠的剑出血飞溅,伴着周围来往马车里女眷的惊叫,一条又一条生命结束在她剑下。
墨曲一直带人暗中护卫马车,当看到那支利箭自车窗射入马车内,他就捂脸觉得自己要死了。可马车里的利箭又自己飞了出来,而他一转头就看到持珠化身女罗刹,腰间的腰带里居然抽出一把软剑,在银光一闪一闪乱他视线后,他就看到持珠落地的周围,躺满了黑压压的刺客尸体。
厉害!原来这才是持珠真正的实力,就这样又快又恨的剑术,就算是他扑过去,也不过只是送死罢了。
上官浅韵对这群忽然冒出来的刺客,她只在马车中对持珠下了一条命令:“一个不留!”
“是!”持珠一接到命令,刚才还有的那点保留,此时却是全展现了出来,所经之处飘起血雾,红衣划出妖魅的弧度,墨色的发丝迷离了她的双眸,月光与剑光一色,银光森寒,抹杀着一条又一条不值钱的生命。
这下子所有人都惊恐的叫不出来了,因为画面太吓人了,这名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红衣少女,竟然如暗夜鬼魅般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的性命,那样麻木冰冷的眸光,让人对上一眼便冷入了心底。
墨曲在暗中完全是惊呆了,这位持珠姑娘是什么神兵利器转世投胎的?居然这样的凶残,而且她武功不怎么高,杀人怎么这么快准狠?好似被专门训练过怎么杀人一样……
将军府的那些个护卫也全都看呆了,持珠姑娘杀人的手法太漂亮了,要是他们能学会这么杀人,上了战场后,绝对可以以一敌百。
暗中的两拨暗卫……
展君魅的人在为他们家主子担忧,想长公主身边有这么厉害的女侍卫,要是他们家主子想将来欺负人家公主,那人家还不得几剑下去,就把他们家主子削成……呃?不敢想象,太吓人了。
太皇太后派的暗卫对此非常自豪,因为他们和持珠算是师兄师弟,同样出自暗门的。可是……这事也不怎么自豪,毕竟他们一群男人,竟然不如持珠一个女人,想起来,就无颜去见门主了。
上官珝掀着窗帘的手,一直久久未放下来。他这个一生际遇不凡的皇姐,到底还深藏了多少令他惊讶不已的事?
这一回他回来,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好似在这个冬日,长安就会变天一样,而这个能让天变的人,说不定就是他这位皇姐呢!
持珠杀完人后,墨曲便带着人出来善后了,那动作快而不乱,好似经常干这种清理杀人现场的事,似的。
在一番清理后,道路干净的像是用抹布擦了一遍似的,干净的就差能光可鉴人了。
马车继续前行,一个接着一个,那些个主子在马车里还好,可那些亲眼目睹血色杀人场的下人,却一路走得腿肚子打颤,因为他们总觉得脚下……有种踩在鲜血上淌过的湿寒感觉。
从头到尾,别人吓的惊恐失色,就连经历半辈子风雨的上官翠画也吓的白了脸色。
可洛妃舞却还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淡定姿态,好似周围那怕真变成了人间地狱,也无法令她这位冷漠的神女,动容半分一样。
玉婕妤死了,玉柏死了,玉家彻底完了,而这件事,身处深宫中的太后,暂还不知。
宫门前
众人到此便要下车了,身份不高的只能走路,身份高的才有八掆舆或羊车坐。
而其中有两辆马车最引人瞩目,因为这两辆马车里,下来的可是承天国南北齐名的皇室美人啊!
上官浅韵在容雅姑姑的搀扶下,一袭紫色镶毛斗篷的她抬头看向众人一眼,便将目光定在了一抹如雪中寒梅的女子身上。
洛妃舞披着一件白色绣青梅的镶毛斗篷,也梳着垂髻,额间垂着银色流苏额饰,白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眸子,可那眼眸里却什么都没有,平静,一丝波澜都没有的平静。
上官浅韵在之前也许还不相信,世上竟然真的有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可当见到了,却在相信的同时,又为这样的洛妃舞感到难过。
洛妃舞淡淡的收回目光,随着母亲一起向宫门口走去。
展君魅走过来揽住上官浅韵的肩,低头关怀的问:“你刚才没事吧?若不是你事先让我不要担心,那一刻,我可真要发疯大开杀戒了。”
上官浅韵收回望着洛妃舞离去背影的目光,转头看着他笑说道:“你真是关心则乱了,也不想想,容雅姑姑能得皇祖母那样信任,岂是个只会做菜的管事姑姑?她的武功虽然比不得持珠,可却也是不差的。”
展君魅就喜欢瞧见她这样骄傲的笑容,他想,这样古怪精灵有点小狡黠的她,才是真实的她吧?
上官浅韵被他火辣辣的眼神看得红脸,瞧了四周人转头看向他们夫妻后,她更是觉得尴尬的,趁着黑夜光线暗,嗔瞪了他一眼,当后腰多了一只大手扣住后,她便再多的羞赧,都化作了蜜蜜甜甜的幸福笑容:“你人前这样的举动,就不怕损了你大将军的威名吗?”
“男人的威严不是疏离妻子,而是在于对下属上。”展君魅搂着她,一路声音不算大的和她笑语道。
上官浅韵这回倒是真一点不去在乎那些异样的眼光了,管她人如何看她呢!反正她是皇室嫡出的长公主,父皇在世更给了她等同太子的权利地位,她既然是君,就不会在意区区几个臣子的看法,谁让她地位高呢!那些人再看不顺眼,也得给她憋着。
周围看不顺眼他们夫妻人前黏糊的人,的确是有话也在憋着,谁让人家是嫡长公主呢?背后有着身为太皇太后的祖母撑腰,身边还有个手握重兵的夫君宠着,谁敢说她一个不字,绝对是活腻味了在找死。
白雪虽然曾和卢月在大街上掐过一架,可其实她就是个小孩儿心性的人,当见着那么漂亮的两个姐姐时,她对于淡若云水的洛妃舞是不敢接的,可对于这个会和自己夫君人前黏糊说笑的大姑子,她却是真壮着胆子小跑追了上去。
“阿雪,不要乱跑。”上官珝没想到牵在手里的媳妇儿,竟然也会没看住给跑了,这下他可真是面露焦急之色了,他那皇姐的身边可是站着展君魅呢!这个阿雪忽然没来由的跑过去,要是被当成图谋不轨之人,可就难保不会被误伤到了。